成都供卵需要多少钱(⛱现代虐恋❤️追妻火葬场🔥《眠眠无觉期 1 》🔥温思远💔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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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3年前 (2022-10-25) 四川试管婴儿 16 0

温思远掐着她的脖子,红着眼说:“陆眠,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眠柔声细语,仿佛安慰:“痛苦吗?会过去的,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第1章 她决定今天和温思远谈离婚……

早晨起来时,陆眠看了看黄历,阴历6月12日,宜嫁娶,宜开市。

是个好日子。

她决定今天和温思远谈离婚。

这一天,是温思远的生日,也是他在美国出差半个月后回来的日子。

温思远三年前创业起家,一手创立了唯意这个购物网站,三年后,唯意成了电商界的创业传奇,温思远也因为唯意树立了在江城的商业地位。

陆眠看过电视中温思远的访谈,主持人对温思远有长篇累牍的商业吹捧,而温思远往往带着谦逊有礼的笑容,除了自谦以外,他还时常会说一句话——

我要感谢我的太太,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句话成为他每次接受采访时的标准套话。后来,陆眠会努力观察每一次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他的容颜依旧是英俊的,剑眉星目,整个人看起来彬彬有礼,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但无论如何她也判断不出他在说这话时的心情。

她越来越觉得,这句话对于温思远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形式。

……

鉴于温思远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家,陆眠只能试图打电话联系他。

温思远的电话是通的,却一直没人接听,陆眠不知道这人是真忙还是故意,只能去他公司碰碰运气。

出门之前,她照照镜子,她今年二十六了,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个已经开始为初老焦虑的年龄,她用昂贵的眼霜,花很多钱做美容,但是没用,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眼角还是长出了一道鱼尾纹。

彩妆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遮盖了她的黑眼圈,她穿了一件欧更纱的连衣裙,顺手拎上了她上周买的LV限定款。

包是A货,却花了三十多万,这是她从一个代购那里买的,那个代购八成觉得她人傻钱多好骗,卖给她包包以后人就彻底消失了,还将她拉黑。

陆眠倒是不在意,她确实分辨不来A不A货的,她对高奢其实一点概念也没有,以前她买包都买一两百块的那种,能用就行。

有人告诉她她这个是A货以后,她给温思远打了通电话,同他埋怨:“我居然花三十多万,买了个A货,好气。”

电话里,温思远的语气温柔带着宠溺:“你喜欢就好,想要正品的话,你把图片发来给我,我看看这边能不能买到。”

陆眠就真的发了图片过去。

不过限定款毕竟是限定款,温思远去了纽约的高奢店也没能找到。

当然,没找到是他的说法,陆眠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那么忙,或许根本没去,只是随口糊弄她而已。

不过,温思远是个即将被她甩掉的前夫,从这个角度来讲,没必要对他太苛求。

陆眠去车库开了她的新卡宴出来,上个月她报废掉了一辆Cooper,车子跟前面的车追尾,她的额头磕在方向盘上,脑袋嗡嗡嗡长达几分钟,那个后知后觉的,非常鸡肋的气囊才弹出来,将她死死压在驾驶座动弹不得。

车祸是陆眠全责,她的车速太快,交警问,你为什么开这么快?

为什么开那么快?

开车的时候她正和人通电话,电话是她闺蜜唐舒亦打来的,唐舒亦在外地看到温思远带着个女人一起进了酒店,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种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陆眠还会帮温思远找借口,猜想是不是什么工作伙伴,机缘巧合住在一家酒店之类,她会给温思远打电话,佯装生气地质问。

后来她没法再欺骗自己,从温思远那里得到的都是谎言,佯装生气变成了真的生气,再后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却还是错踩了油门。

她伤得不重,只是脑袋嗡嗡嗡地响了好几天,额头肿起一块,医生说她脑震荡,要她输完液就回家静养。

在外地出差的温思远闻讯,当天夜里就赶回来,凌晨两点多,他开灯时,陆眠刚擦干眼泪。

他以为她是疼得哭,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她的头,“很痛?有没有做个全面的检查……”

陆眠一阵恶心,躲开他的手迅速下床冲到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温思远跟进洗手间,俯身想去扶她,听见她冷冷地问:“你今天又去见她了?”

温思远沉默几秒,才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眠什么也没再问,自己起身漱口,去了客卧休息。

以前她还会歇斯底里,但现在不会了,原因是她意识到哭闹的自己有多像个泼妇,温思远对她低头非常容易,他会认错,会道歉,会哄她,但他永远是冷静的,语气也平淡,甚至不过多解释,而她仿佛总在哭,总在尖叫,实在不雅。

更别说,闹完之后,她爸妈总是会劝她说,现在离婚,不划算。

确实不划算,她是真正的糟糠妻,陪着温思远度过他人生的最低谷,全世界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她都没离开他,如今他成功了,他们也有钱了,这个时候离婚,怎么看她都是吃亏的。

就算能分到钱,她还是觉得吃亏,她在痛苦中计较,计较令她更加痛苦,她和温思远的婚姻,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苟延残喘至今。

不过她觉得今天肯定不一样了,今天她会很体面地递给他离婚协议,友好地同他商量条款,再约定一起去民政局的时间,最后潇洒离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甚至已经想好见到温思远要说的台词,在红灯的路口停车后还在心底默念,念到一半,身体就不受控地往前倾。

与此同时,重重的一声“砰”震得她耳膜嗡嗡地响。

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下巴还在方向盘上磕了下,疼痛立时袭来。

路边行人已经看过来,陆眠摸着下巴艰难地坐直身子,在心底骂娘。

她推开车门下去,气冲冲往后走,“瞎的吗?看不到前面红灯是不是?会不会开车啊!”

在看到后面的车主之前,她先自顾自骂了一通。

后面的车也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个中年男人,忙不迭同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问题,小姐您别生气,我这就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陆眠火气未消,“你驾照是走后门来的吗?这都能给撞上来?”

搁在以前,陆眠的脾气其实没有这么差,在公众场合她多少会顾及自己和对方的面子,但此刻的她有种近乎崩溃的愤怒——她脑海中堪称完美的,优雅地去谈离婚的计划,已经被这个车祸破坏了,她很生气。

中年男人面色讪讪,“真的对不起,您消消气……我们来商量一下赔偿吧?”

陆眠双手抱臂,余光里瞥见正赶过来的交警,恨恨道:“等交警来再说。”

说完视线收回,不期然地看到后面的车后座车门打开,又下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着深蓝色西装,很高,身材堪比男模。

看侧脸时,她就觉得很眼熟,等人转脸来,她彻底愣了。

男人五官轮廓凌厉,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在注视人的时候看似多情,然而他周身那种疏离矜贵的气息却能迅速将人拉回现实。

陆眠自然也被拉回现实,她不是因为对方英俊才发怔,是因为他身上的变化,以及,这次意想不到的见面。

男人走过来,她心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已经有七年不曾见面,她乐观猜想,他应该已经认不出她。

考虑到自己几秒之前还在骂街,她迅速做出决定,装作不认识他,她继续跟中年男人抱怨,但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弱了很多:“你开车的时候就不能小心点吗,快到路口看到红灯就应该减速吧……”

她的话音被男人一声唤给截停:“陆眠。”

陆眠神情也随着话音卡了几秒,抬眼对上男人视线,脑中天人交战,最后化作一脸刻意的茫然,“你是?”

她演技并不好,男人盯她几秒,最后报出自己的名字:“韩殊。”

她浮夸地拍了下手,“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高中转校来我们班的,不过呆了一个学期就转走了对吧?”

韩殊并不拆穿她笨拙的伪装,他唇角轻牵,目光还锁定在她脸上。

陆眠被看得不自在,只想逃,然而交警已经过来了,问起情况。

情况一目了然,韩殊的车全责,韩殊目光还是凝在陆眠脸上,“是我的司机全责,我会赔偿,私了可以吗?”

陆眠点头,交警登记了一下两个人的车牌和信息,并扣了分,然后叮嘱他们尽快将车开走避免交通堵塞。

陆眠如获大赦,她甚至都不想要赔偿了,上车之后就想跑,但在她踩下油门之前,副驾驶那边的车门被人打开,紧跟着,韩殊就上车坐在了那里。

她扭头看他,笑得僵硬:“还有什么事吗?”

韩殊看出她的不自在,他眼神透着几分玩味,似笑非笑道:“找个地方谈赔偿。”

“我今天有事,改天吧?”陆眠紧握着方向盘,努力维持笑容。

韩殊没动,余光里瞥见她车里的置物箱。

许是因为方才的撞击,置物箱门是开的,里面一叠纸也歪歪斜斜露出小半。

他看了一眼,慢悠悠问她:“急着去谈离婚,是吗?”

第2章 他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放回了……

陆眠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目光缓慢地从韩殊脸上挪到大敞着的置物箱那里。

文件袋垫在底下,白纸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字非常显眼。

她立刻伸出手一把将东西塞回置物箱,关上门,语气冷了点,“韩先生,我真的有事。”

韩殊倒也不恼,拿出手机,“手机号和微信给我,车子送修以后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陆眠抿唇,半分多钟都没说话,最后挤出假笑,“既然是老同学,赔偿就算了。”

“既然是老同学,不是更应该留个联系方式?”韩殊晲着她,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也急着走,就别浪费时间了。”

陆眠硬着头皮跟他加了个微信并留了电话,就怕他还有心叙旧,她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手表,“哎呀,我和人有约,真得走了。”

韩殊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最后撇给她一句话。

“祝你离婚谈得顺利。”

陆眠咬咬牙,踩了油门,心里问候一遍韩殊祖宗,只觉得流年不利。

……

唯意总部坐落在江城CBD,寸土寸金的地方,唯意实业占了整整一栋写字楼。

温思远创业的第一个办公室是和陆眠租的公寓,五十平,带个洗手间,那时候每一回温思远要和客户还有合作伙伴接视频,陆眠都要拉出一张背景板挡住后面的锅碗瓢盆。

大多数时候陆眠其实不会忆苦思甜,但眼看要离婚了,她看着这栋气派的大楼就来气。

前台看到她,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温太太,您来找温总吗?”

陆眠“嗯”了一声,“他在办公室吗?”

“现在应该在开会,您可以上楼等一下。”

陆眠转身款步走向电梯,唇角噙着冷笑。

这王八蛋果然回来了,没给她一通电话一个信息,这他妈的算什么老公。

其实早在最初发现温思远出轨以后,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就名存实亡,尤其在知道他出轨对象的身份以后,陆眠恶心到无以复加,就连看到温思远这个人都会觉得想吐。

他们没有分居胜却似分居,她强迫症严重到温思远拿过的东西她都不想碰,要碰的话都先用酒精喷一下。

温思远有一次看到她这样对待家里的电视遥控器,当时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她打开电视,他才说,不然再买一台电视,大家一人一台看好了。

当时她并没琢磨出他这话什么意思,她闻言只是点头说,行啊。

但是后来温思远并没有真的再买一台电视,他只是再也没有在家看过电视,更没摸过那个遥控器。

陆眠上楼后从温思远的助理那里得知温思远在开会,她先去了洗手间一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之前在车祸中微微凌乱的头发,又拿出口红补了一点。

她还是想要尽量优雅一点,她在心里又默念一遍台词,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吵架,不能哭,一定要做到比温思远这个渣男更加云淡风轻。

不过就是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想到这里,视线已然模糊,她干净仰起脸,深深吸气,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想,她不会为温思远再哭了。

在温思远的办公室等待的一个多小时里,陆眠忽然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上大学报道的那天,是温思远在S大门口接的她。

之前他们并不认识,温思远是她所就读的土木工程系的学长。

她大一时他就已经大四了,接新生的工作本来轮不到他,是因为人手不够他才被拉去帮忙。

那时陆眠是从小镇来的姑娘,之前十八年里她没有离开过小镇,来到江城这样的大都市,来到S大的第一天,她很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一切都新鲜有趣。

温思远也一样,他长相英俊,待人温和有礼,细心又耐心地给她介绍S大,带着她报到,安顿她拿钥匙去宿舍,帮她拿行李……

陆眠觉得,这个学长好温柔。

时至今日,温思远不再是大学时那个温和的大男孩,但人们对他的评价依然是温柔和儒雅,哪怕他身居高位,对着唯意公司里的保洁阿姨也会微笑。

有时候,陆眠觉得,温思远的温柔好像是一把刀。

之前她失控到极点,歇斯底里地站在家里客厅中,哭喊着拿着抱枕甚至烟灰缸砸向他的时候,他被砸伤,却也只是温声哄她说,眠眠,你冷静点,我们谈一谈。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怒气好像一拳头出去砸在棉花上,怎么都不痛快。

……

温思远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陆眠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他桌上的文件。

他回头挡住了正跟着他做汇报的秘书,“等下再说吧,我有点事。”

秘书瞥见办公室里的陆眠,闭嘴退了出去。

他抬手轻扯了一下领带,这才缓缓迈步往前,走近陆眠。

“眠眠,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温和而轻快,“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带了礼物,等下拿给你。”

陆眠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合上手里的文件侧过脸,看着温思远走过来,笑了笑,“你的生日,我要什么礼物?我该送你礼物。”

温思远在对面坐下来,半个月不见,他看起来还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陆眠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也不赖,她对这个开场白是满意的。

温思远微微一怔,眼眸亮了下,“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说实话,他有点受宠若惊。

过去好些年里,他的生日每次都是他们一起过,陆眠也确实每一年都会精心准备礼物给他,但考虑到过去半年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本来以为她不会再在意这个日子了。

桌上放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被陆眠直接推到了他面前,“嗯,打开吧,你应该会喜欢。”

温思远视线落在文件袋上,却没动。

他心底才升起的一丝丝欢喜好像兜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对于文件袋里的东西,他已经有所察觉。

“看看吧,”陆眠微笑着,“这么多年了……这是我花心思最多的礼物,别这么不给面子啊。”

温思远唇角的笑意已经难以维持,他抬眼看她,“不然先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对了,我让秘书订你最喜欢的那家旋转餐厅吧,我们……”

陆眠还是笑,只是眼底情绪有些冷了,“温思远,你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你在逃避什么呢?”

话说到这一步,温思远不用打开文件袋就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他抬起手,动作缓慢地打开了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格外刺眼。

“你知道我送礼物最讲究实用,我想你现在应该挺需要这个的,”陆眠身子往后,靠住椅背,“离婚以后你找女人更方便,至于你现在那个……”

陆眠甚至不想提那个名字,“你要是想和她结婚也很方便,我很贴心吧?”

温思远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一直没有打开离婚协议看条款。

陆眠不得不提醒:“我建议你还是打开看看,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打算净身出户,该我的我不会少要一分,你要是不想给……我们就只能法庭见。”

她又顿了顿,“你出轨的证据我这里很多,而且你是唯意总裁,真闹到法庭上,媒体争相报道,最难看的人不会是我。”

她说完,办公室恢复安静。

温思远久久没说话,他打开离婚协议,却没细细看条款,而是先翻到最后。

签名页的最下面,陆眠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体娟秀,像她这个人外在给人的感觉,他还记得曾经他们宿舍有人评价陆眠其人,说她看起来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其实是个不得了的犟脾气,并不好惹。

他当然早就知道,她倔强,恪守自己的原则,不愿意吃亏,这些曾经都让他觉得她很可爱。

但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现在才会坐在这里,拿离婚协议给他。

他合上协议,垂着眼并不看她,“眠眠……”

陆眠直接打断他的话,“如果要商量条款,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写的是我的底线,不接受协商。”

温思远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陆眠很想让自己显得有底气一些,迎视着他。

四目相对,她觉得心底的旧伤口好像又被撕裂了,鲜血淋漓的痛,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很努力地维持平静淡然的表情。

温思远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他菲薄的唇动了几番,才艰难发出声音,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一看吧,说不定会喜欢。”

陆眠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嵌到掌心里,有丝丝尖锐的痛,她说:“你想等我上诉吗?你确定如果打官司你妈受得了?”

温思远沉默片刻,唇角动了下,似乎是想要挤出个笑,但是失败了,他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放回了桌上,“我不同意离婚。”

“那就是要我上诉了。”陆眠很利索地从椅子上站起,“也不是不行,你等着吧。”

第3章 你是不是贱?……

温思远带给陆眠的礼物,正是她之前提过的,她买了A货的那款限量包。

之前没找到,他托人辗转从一个名包收藏家手中买到,几经周转才拿到手中。

凌晨从机场离开之后他直接来到公司,这份礼物至今还放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以前的陆眠买东西是不会追求品牌的,别说限量款,她甚至不在乎牌子。

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时常买地摊货,和卖主砍价。

那会儿S大侧门有一条很热闹的步行街,她时常拉着他去逛,搜罗地摊上的小玩意,带着他喝奶茶,吃关东煮和烤串。

他创业的那一年,因为资金紧缺,穷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陆眠大学还没毕业,她做两份兼职,赚的一点钱也都补贴给他。

那年陆眠的生日当天下了雪,他买给她她最喜欢的动漫手办做礼物,但是她却对他发了火,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哄着她说东西一点也不贵,又一再对她承诺,他会赚到钱,叫她别担心,她却还是生气。

后来半夜他醒来,她不在床上,他最后在阳台找到她,她居然在哭,他心疼地抱紧她,满腔沮丧,只觉得自己无能,让她受苦。

陆眠在他怀里呜咽说:“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高兴,但是你知不知道现在省钱多重要啊,创业需要很多钱……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看你的结果呢,我们要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让他们对你改观……”

那一晚,她一边哭泣,一边碎碎念,说了很多很多,而温思远一直沉默地抱着她。

那时候他身陷囹圄,她比他更担心他要如何摆脱困境,在全世界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只有她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记得,他买给她的那个手办价格,不过是399而已。

现在回头看是有些可笑的,几百块的东西,就让她心疼成那样,可如今几十万的礼物买来,她看都不看一眼。

……

陆眠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个坏毛病,喜欢暴饮暴食。

从唯意总部出来,她开着坏了车头灯的车去找唐舒亦约饭。

唐舒亦挂靠一个室内设计工作室做设计师,接到陆眠的电话时,一张CAD图画到一半。

陆眠显然很闲,已经开车到工作室楼下,唐舒亦这工作可以自己把控时间交图,便收拾了东西下楼,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海鲜餐厅。

在吃饭之前,陆眠已经将自己去跟温思远谈离婚的事情给唐舒亦讲了一遍。

唐舒亦听完,好半天才问:“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天知道。”陆眠一脸憋闷。

两个人被服务员领位在靠窗位置坐下,陆眠一边扫视菜单,一边对唐舒亦道:“今天我请客,你捡贵的点,便宜的就算了,我带的是温思远的副卡。”

唐舒亦:“……”

陆眠非常豪气地点了一大堆餐厅最贵的菜和酒,甚至没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唐舒亦看不下去,赶紧拦她,“好了,咱们两个人,肯定够吃了。”

陆眠这才放过菜单。

服务员走了之后,陆眠眉眼都耷拉下去,“我其实不太想上诉,上诉的话,两家人脸上都没光,我爸妈肯定要被我气死,温思远他妈其实身体也不好……”

陆眠和温思远的婚事,她父母一开始就是不赞成的,原因是他们得知陆眠和温思远在一起的时候正是温思远名声最臭的那段时间。

陆眠毅然决然要嫁给温思远,家里大闹过好几回,架也吵了,她甚至还挨过自己亲妈一巴掌,但还是没回头。

她在不被亲人祝福的情况下和温思远领证,两个人甚至没有办婚礼。

后来温思远创业起家,事业有了起色,甚至可以说是一飞冲天,陆眠才敢带着温思远再回娘家。

温思远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并将迟来的彩礼钱补给陆眠父母,陆父陆母虽然谈不上多高兴,但还是勉强接纳了他这个女婿。

温思远做事细致周到,过去几年每逢节日,或者陆父陆母的生日,大大小小的礼物他就没少过陆家的,他出差也是,无论国内国外,总会优先考虑带给陆父陆母的礼物。每次到了陆家,他态度恭谦有礼,陪陆父下期,帮陆母做家务……时间一长,陆父陆母对他的态度也终于软化。

然后,他就出轨了。

刚发现温思远出轨的那段时间里,陆眠怀疑人生,陷入抑郁,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就想到离婚,她本以为,她父母一定会支持她离婚。

但是陆父陆母说,当初她和温思远结婚,他们是觉得丢人,后来温思远出息了,好歹挽回一些颜面,现在要是再离婚,那这人就又丢回去了,他们不赞成。

陆母还问陆眠,最难的时候你都陪着他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你要离婚,你觉得划算吗?

温思远出轨的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就连温思远那个有心脏病的亲妈都不知道,陆眠就连告状都害怕刺激得人家心脏病发,真是憋屈到死。

陆母劝陆眠算了,只要温思远认错能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温思远来陆家接陆眠,对着岳父岳母低头认错的态度非常诚恳,陆眠被父母劝说一番,带着一腔怨气跟温思远回去了。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开始排斥温思远的触碰,觉得这个人恶心,甚至看到温思远的笑容都觉得堵得慌,她觉得他不应该笑,他怎么还有脸笑呢?

再后来,她发现,温思远又去见了那个第三者。

当然,对她来说最致命的是,前一段时间,她确定了那个和温思远一直藕断丝连的第三者的身份,这个身份彻彻底底地击溃了她。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她拿了一把刀子,差点就要捅进温思远的胸口,被温思远牢牢握住,血从他指缝往下流,她问他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

他却还争辩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凉菜被端上来,但唐舒亦没动筷子,陆眠自己先去夹菜,招呼唐舒亦:“赶紧吃。”

唐舒亦忧心忡忡看着陆眠问:“你有没有告诉你爸妈温思远的那个小三是谁?如果你说了,他们肯定会理解你离婚这个决定。”

“是啊,理解是肯定会理解,”陆眠扯扯唇角,“不过我妈高血压,知道了八成会晕过去,温思远他妈还是心脏病,知道了也能气死,最惨的还不是她们,是我……我,什么病都没有,年轻力壮,还能好好活几十年,就是在知情的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我都能想象,我爸妈肯定会说,她们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所有人都说温思远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非要相信温思远,非要嫁给他,结果现在打脸了吧?”

唐舒亦沉默下来。

陆眠笑说:“说实话,脸真挺疼的。”

这个晚上,陆眠消沉地暴饮暴食,不光吃多了杂七杂八的海鲜,还混着喝了几种不同的酒,最后胃难受,人也不大清醒。

唐舒亦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陆眠拉着喝多,一起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都晃晃悠悠。

最后是代驾送陆眠回家。

所谓的家是温思远的房子,二环边上的小别墅,温思远有钱之后他们搬过一次家,最后选定的是这个别墅区,院子里带花园的复式楼,从装潢到家具都是陆眠花了心思的。

陆眠用指纹解锁进门,客厅里灯光大亮,她靠在门口的立柜上往里面瞥了一眼,温思远正闻声走过来。

他洗了澡,身着浴衣,靠近的时候,她闻见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温思远自然也闻见了她身上的酒气,他拧眉:“喝酒了?”

陆眠没答话,慢吞吞地低下头,解开脚上细跟凉鞋的带子。

温思远在她跟前弯身蹲下去,帮她从鞋柜拿出鞋子,又去碰她的脚。

显然是要帮她换鞋。

可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脚她就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别碰我!”

温思远的手在半空顿了下。

陆眠靠住了门板,定定地盯着他看。

好一阵都没人动,也没人说话,陆眠忽然笑起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温思远。”

温思远还半蹲在地上,仰起脸看她,她还是吃吃地笑,“温思远,你说你这人……你是不是贱?几年前人家小姑娘粘着你,死皮赖脸想跟着你的时候,你非要说不喜欢人家,非要跟我在一起,人家害得你身败名裂,差一点众叛亲离……现在,你又想要人家了,哎,她就没跟你聊聊以后啊,真想一辈子做你没名没分的情妇?还是个第三者,第三者……”

温思远默了几秒,柔声说:“眠眠,你醉了,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身,手抬了下,似乎是想扶她,但在半空顿了几秒又收回去,“你先去卧室,我给你冲蜂蜜水。”

陆眠没动,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往厨房去的背影,视线有些朦胧。

温思远对她,其实没太变过。

以前每一次她喝多了酒,他也总是陪着她,给她冲蜂蜜水,温柔哄她入睡。

有一次她不省人事地吐在自己和他的衣服上,他不嫌脏地先帮她换衣服清洗,然后才收拾他自己身上的秽物。

第二天她醒来想起,很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那时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软声道:“我们是夫妻,照顾你是我的义务,没必要说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

那时候她就想,她的温思远真是好温柔啊。

第4章 “我没有喜欢她,除了你,……

温思远人很温柔,这是大家公认的。

陆眠入校时,温思远已经是在学院里有些知名度的学长了,原因一是脸,二是他曾经做过院学生会会长,三则是人格魅力,对于身边所有人,他都相当照顾,而且他沉着稳重,让大家都觉得很可靠。

这种人物在学校里不会少了追求者,那时候的温思远就很讨女生喜欢,陆眠同寝室还曾有个他的追求者,那是很热情很高调的一个姑娘,曾经做出当众送温思远红玫瑰这样的事儿。

陆眠当时也将这事儿当八卦听,大家都说,温思远拒绝花的时候都特别有风度,对姑娘微笑着说花很漂亮,衬美人更合适,配他就浪费了。

陆眠问,后来呢?

后来姑娘没有继续追温思远了,大家都猜想,温思远一定是私下同姑娘见面,保全姑娘面子的情况下彻底绝了姑娘这份心思。

陆眠觉得,温思远在情场段位一定不低,但她也并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前女友之类,旁人都道,他眼光一定很高,陆眠深以为然。

红玫瑰事件过去一个多月后,陆眠被温思远约出去,那一晚,他拿到她一直想要去的Livehouse门票,陆眠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对本能妥协,先抛却杂念享受音乐现场带来的震撼。

演出现场火爆,结束已经是凌晨,回S大的公交车和地铁全都停运,他们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以龟速骑回去。

凌晨的郊区街道人和车都很少,冷清而安静,两个人骑着单车的影子被街灯拖了很长很长。

温思远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开口,问起陆眠那个曾经追过他并送红玫瑰的舍友,他问她:“你和她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陆眠一头雾水回:“还可以吧,怎么了?”

温思远安静片刻,才又开口:“你们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倒也谈不上,不过这样回答陆眠觉得又不太好听,她说:“我们宿舍关系都还不错。”

温思远就不说话了。

倒是陆眠先忍不住,“你是拒绝她后悔了吗,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温思远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陆眠更加困惑,脑中暗暗做各种猜想。

温思远骑着单车,目视前方,又开口:“我是怕她的事情会影响到我。”

陆眠问:“会影响到学长什么事啊,你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

“影响我追女孩子。”

陆眠愣了下,是有点惊讶的。

还没听说温思远追求过什么女孩子,她没想到,她居然会从当事人这里听到一手八卦,压抑着兴奋问:“你要追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是有点关系,”温思远顿了下,又瞥她一眼,“那个女孩子是她的舍友。”

陆眠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点什么。

她默不作声地蹬单车踏板,脑中混乱地想,一个宿舍住四个人,她们宿舍另外两个姑娘是不认识温思远的,不过她们不认识温思远,不代表温思远不认识她们,也有那种远远看一眼就一见钟情想要靠近的……

好久,她干巴巴地问温思远:“那应该也是我的舍友了,你是想要我帮你追吗?”

气氛已然有些微妙。

温思远笑了笑,“那太好了,你能一步帮到位吗?”

陆眠握着单车方向把手的手指越来越紧,掌心渗出汗水,心也跳得很快很快。

温思远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如果是的话,要怎么回答?

她之前还没想过温思远喜欢她这个可能,她神经都紧绷起来,又怕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庸人自扰,脑中无数声音作怪,完全没法集中精力,直到温思远声音急促地喊她小心,她大梦初醒一般抬眼,看到前面驶来的一辆车。

把手在手中仓促一转,因为掌心的汗意而打了滑,陆眠最后拐去路旁绿化带,狼狈地摔在草坪上。

温思远很快就过来了,在路边停车然后跑过来扶她,“摔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陆眠灰头土脸,只觉得丢人,眼圈都红了,咬着嘴唇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屁股还摔得挺疼的,沉默着站起身拍裤子上的土。

温思远上下打量着她,“真的没有受伤?”

“没有。”陆眠声音很小。

他觉得她心情好像不太好,问她:“被我吓到了,是不是?”

陆眠愣了下,她脑子被摔跤和丢人占据,这时候才想起之前的对话。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几秒后,温思远问:“讨厌我吗?”

陆眠赶紧摇摇头。

她觉得没有人会讨厌温思远这样一个人,在她眼里,他近乎完美。

温思远似乎是松了口气,又问:“那还帮不帮我?”

陆眠脑海又成了一锅粥,之前这一段暗示不容得她不多想,但他又没有明确说出口,她迟疑片刻,小声问:“你说想追的,我们宿舍的女孩子,是指……”

“你。”

这下,温思远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陆眠石化似的站在原地。

温思远仔细观察她神色,街灯光线下看她的耳廓慢慢染上一片红,他唇角轻牵,“很晚了,我们先回学校吧。”

……

陆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些这么久远的事。

早晨睁眼后,宿醉的头痛袭来,她揉着太阳穴,视线晃了晃,判断出自己是在客卧。

对了,头天晚上,她直接就进了客卧并锁上门,温思远大概是在主卧休息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主卧那张床,因为恶心。

起床后出门洗漱,整个房间很安静,温思远大概已经走了,陆眠在途径客厅沙发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礼品盒,上面贴了一张便签。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便签,上面是温思远的字迹:

“记得喝蜂蜜水,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冷笑着,直接将便签揉了一团,扔在地上,犹不解气,还踩了几脚。

礼品盒打开之后,她看到里面是和她那个A货一模一样的包包,她将盖子合了回去,靠在沙发上,眼圈慢慢泛红,又深深呼吸,努力将眼泪忍回去。

礼品盒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她盯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去碰。

……

陆眠的新卡宴尾灯坏掉了一个,车屁股还被剐蹭出一道痕。

这是她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的,显而易见,原因是昨天那场车祸。

她开着车去了4S店,两个店员绕着车鉴定一番,初步估计了一下维修费用,问她保险公司那边怎么说。

车是温思远买给她的,车险当然有,然而,她根本没联系过保险公司,直接和店员说:“我不用保险,需要多少钱,我刷卡,你们修就是了。”

店员都对她这种豪横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过顾客就是上帝,他们还是按照规矩给她报价。

陆眠拿出温思远的副卡刷了卡,又问修理需要多久。

原装车灯需要从国外的厂子里发过来,店员告诉她,至少得半个月。

那就是半个月没车了。

从4S店出来,陆眠正觉得自己祸不单行之际,又接到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温思远的名字,这导致她接起电话也没什么好口气:“如果不是谈离婚,那就别说话了。”

那边静了几秒,温思远在沉默过后语气却还是柔和的:“眠眠,我妈想我今天带你回家吃晚饭。”

陆眠闻言,攥着手机的手指一下子收紧。

温思远的母亲叫余玲,那是个相当脆弱的母亲,之前她和温思远闹离婚的那一回,没闹出结果,也没敢让余玲知道,因为余玲有严重的心脏病。

温思远是单亲,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余玲一个人带大他并不容易,几年前温思远出事的那一回,险些要了余玲的性命,陆眠还记得当时余玲病发被送进手术室里,她陪着温思远守在外面,看着温思远抖着手签病危通知书。

余玲其实对她很好,正是因为很好,在和温思远离婚的这事儿上,她曾经也顾念过余玲的情面。

不过现在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情面让她不离婚了。

就算余玲有心脏病,她也没办法继续粉饰太平,她冷淡地告诉温思远:“我不去了,毕竟很快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回答让电话那头又沉默下来。

陆眠继续问:“你还是确定不接受协议离婚吗?”

“眠眠,”温思远开口,又顿了下,话似乎说得有点吃力:“我的毛病我会改,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

天气炎热,陆眠站在郊区马路边的树荫下,脚尖踢了一下地面,“这话听着好耳熟,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说的?”

温思远不说话。

“你说说你……”她忍不住又开始尖酸刻薄起来:“你喜欢人家小姑娘你就直说呗,这都几年了,一直和她不清不楚的,现在我不拦着你了,我就拿钱走人都不行么?还是温总非要这么抠门,我陪你几年,换不来这些钱?就是去女票也得付钱吧……”

“眠眠,”温思远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别说这种话。”

陆眠笑了:“什么话?”

“你陪我这几年不是钱能衡量的,我不接受离婚也不是舍不得钱。”

这下,换成陆眠不说话了。

不是舍不得钱,那是为什么呢?她很想问,但她又觉得问了也白问,她已经受够了再听他的谎言。

但是,温思远自己却又开口,嗓音低沉:“我没有喜欢她,除了你,我没有喜欢任何人。”

陆眠没说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第5章 分居是必然为之的第一步。……

陆眠打车去了市中心的高奢店,开启买买买模式,当然,用的还是温思远的副卡。

温思远手里的是黑卡,交易没有上限,她买了香水,衣服,还有包包之类一大堆。

她变换策略,温思远不肯离婚,她只能逼他离婚,首先就是让他在经济上受不了她这个败家女。

但是买买买其实也很辛苦,大半天过去,她拎着一大堆购物袋,坐在商场楼下的咖啡厅,开始发愁要怎么回去。

一想到回去,她又福至心灵般,想出新的败家点子——和温思远共处一室她实在睡不好,不如用他的钱再买一套房子,她自己住,想着就非常爽歪歪。

作为一个行动派,她当即拿出手机,开始看房子。

她看得专注,所以,当面前的桌子第三次被叩响之际,她才恍然抬眼。

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桌旁,微倾身,手从桌面收回,才道:“好巧。”

陆眠眼角抽了下,真是邪门了,是韩殊。

几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江城,做梦都想在这座城市偶遇他,但怎么也遇不到,如今居然隔天就再见到。

她是不信缘分的,只能归于巧合,她挤出个笑:“确实……挺巧的,你也来喝咖啡啊?”

韩殊自作主张,直接在她对面坐下了,“你的车有开去修理吗?”

陆眠非常不喜欢他这种自作主张,不过她将吐槽的话藏心里,保持礼貌和他说:“已经送修了。”

“□□带了吗?”

她并不想和这人再有纠缠,摇头道:“没带,也没多少钱,你不用在意的。”

韩殊挑眉,“撞了车当然要赔偿,你方便回头拍□□照片发给我么?”

陆眠实在被磨得没脾气,只能点头,“好吧,我回家找找。”

韩殊视线扫一圈她身边的大堆购物袋,问:“那你现在没车,怎么回去?”

“打车就可以了。”

“我送你。”

陆眠默了几秒,“不用了。”

“是我害得你没车用,当然要负责。”韩殊语气理所当然,并直接问:“是再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陆眠快要维持不住她的好教养,她觉得韩殊这个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高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坐在她后座幼稚地抓她辫子,在逼她炸毛的边缘疯狂试探,现在好像还是一样。

但是她不再是高中那个陆眠了,她脑中电光火石,几秒后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买了这些东西,正打算去阳镇看看我爸妈呢,长途,还是去那种穷乡僻壤,约车也不好约。”

韩殊正转着车钥匙的手确实是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也笑了下:“那就走吧。”

阳镇是陆眠老家,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非常小的镇子,距离江城有三十多公里车程。

韩殊帮忙拎了几个大的购物袋,两个人从咖啡厅出来时,陆眠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一招好像不行,他看样子是真的要送她,可她没打算去阳镇。

她家早从阳镇搬到江城来了,温思远刚发达那会儿就特意给二老在江城买了房子,现在她去阳镇见鬼啊。

她磨磨蹭蹭地跟着韩殊往停车场走,他还回头问:“怎么走那么慢,是不是东西太重了?都给我吧。”

陆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哭无泪地摇头,“不是……我,我身体忽然有点不舒服,还是不去阳镇了吧。”

“那去医院?”韩殊无缝衔接。

看她小脸垮下来,他菲薄的唇勾起一抹浅弧,停了步子,“上车吧。”

陆眠站在黑色劳斯莱斯车门外继续磨蹭,她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住好演技。

眼看男人将她几个购物袋往车后座放,她终是忍不住出声:“那个……韩殊,其实,我想起我还要去找朋友,我还是自己打车吧,不然朋友看到会误会。”

韩殊将手中最后一个纸袋放在后座,直起身睨着她,忽然之间开口,以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道:“陆眠,你很排斥我。”

陆眠拎着购物袋的手紧了下,还是装不下去了,“我是觉得我和你不应该再见面或者联系。”

天色渐晚,停车场人不多,这一隅就更安静。

韩殊表情平静:“原因。”

陆眠低下头,逃避男人的目光,隔了几秒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韩殊靠住车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发沉,“过去了是你单方面说的,在我这里,过,不,去。”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的,说得有点狠。

这一瞬,陆眠觉得他又好像高中那个少年,偶尔会带上一股子痞气。

非常社会。

她的心被这他最后几个字撞得颤了颤,最后,她索性直接转身,快步朝着停车场外面逃走了。

韩殊看着远去的那个纤细背影,磨了磨牙,冷嗤一声:“胆小鬼。”

……

温思远下班后还是独自一人开车去看余玲。

余玲做一大桌菜,没见陆眠来,不免有些失望,问温思远陆眠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来。

温思远想起下午自己手机平均十几分钟就来一条的刷卡信息,回答余玲:“她和朋友提前有约,好像是去购物了。”

余玲倒没不高兴,招呼温思远吃饭,又说:“你别光顾着忙工作,有时间也多陪陪眠眠,她想购物你就跟她一起,自己买东西跟你买给她可不一样。”

温思远有些走神,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他不是没有给陆眠买东西,只是他买来她看都不看。

余玲又说:“现在日子好了,你更要对眠眠好一点,当初要不是她站在你这边……”

温思远走神,听得含含混混,直到余玲问他:“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他愣了下。

余玲皱眉说:“我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温思远手中筷子也停了,“妈,我们都还年轻。”

“你们是年轻不着急,可我呢?”余玲脸色不好看,“你也知道我这身体……有今天没明天的。”

温思远只觉得头疼,“我会和眠眠商量。”

“我知道她陪着你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但别的事可以由着她,孩子的事情,你们就当照顾我这个老婆子,我现在也没别的念想了。”

温思远勉强扯出个笑,给余玲夹菜,“您别操心了,我和眠眠谈。”

……

和韩殊的见面,虽然让陆眠不安,但并没有困扰她很久,毕竟现在她的生活里,首要任务是离婚。

回家后她躲进客卧又是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早晨做出决定——

分居是必然为之的第一步。

买房子势在必行,她洗漱后推开门去厨房觅食,还拿着手机打算继续看房子。

不过走到厨房门口,她却是一愣。

温思远缠着围裙站在厨房里,见她过来,他温声开口:“起来了?我煮了南瓜粥。”

陆眠喜欢吃南瓜粥,温思远这示好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陆眠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她直接绕过他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看里面还有什么。

家里的保姆会定时补充东西进去,她很快就从冰箱里拿了吐司面包和牛奶出来。

温思远已经盛好两碗粥,端到了一墙之隔的餐厅桌上,抬眼看到陆眠将牛奶倒进电热杯打算热,他迟疑了下,还是走过来说:“过来喝粥吧,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陆眠将电热杯电源打开,没回头看他,只反问:“是谈离婚吗?除了这个没得谈。”

温思远站在餐桌旁,手慢慢攥成拳,过了一阵才道:“眠眠,我说过了,我不会答应离婚,以后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不会再做,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陆眠一直背对着他,她垂着眼,盯着电热杯的温度显示器,没什么表情地回答:“不好,现在只有离婚能让我高兴。”

温思远沉默下来。

“男人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早该明白的,”她唇角扯起冷冷的弧,“从你第一次和她……你知道我恶心,你明明知道。”

算下来已经有数月,打从温思远出轨的事情被她发现之后,闹离婚不成,她一时被自己父母劝过,思绪混沌地考虑原谅是否可行,但她的身体更诚实,一旦他靠近,她就犯恶心。

到底还是不甘心,最难的时候陪着他挺过来了,富贵时却不能相守,就为这点不甘心,让这段婚姻不冷不热地继续,苟延残喘至今,她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就发现他又去见那女人。

她鼻尖发涩,死死咬住嘴唇,半晌又笑了下,“而且,你偏偏找她……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专一?你知不知道你哪怕找小三找到别的女人身上都没她能打我的脸?”

电热杯嘀嘀嘀响起,随后自动断电,她将杯子从底座上拿下来,再转身时,情绪完全敛藏起来,平静地看向温思远,“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利索一点签离婚协议,大家都能体面一点。”

温思远默了几秒,话锋却突兀地一转:“昨天,我妈做很多你喜欢的菜,但你没去,她很失望。”

陆眠没有反应,他深深看着她,“她希望我们尽快要个孩子,我也是这么想的,眠眠,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第6章 温思远,你哪里配让我给你……

类似的话,陆眠不是没有听过。

结婚三年了,老人都在催促,之前温思远出轨,她跑回娘家,就连母亲都对她说,应该要个孩子。

有了孩子,男人就不一样了,看在孩子面上,也会花更多心思在这个家里,在自己的老婆身上,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外面的莺莺燕燕一样呢——这是陆母曾经的原话。

陆眠心里怎么可能认同这种歪理,如今有了孩子还在外面乱搞的男人简直不要太多。

但陆母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深知和自己母亲讨论这些没结果,当时她只是沉默。

后来被温思远接回来,陆母还问过她几回要孩子的事情,她随便地搪塞着,心底却清楚得很,从第一次知道温思远在外面有女人开始,她就再没让他碰过。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亲妈的脑回路,陆眠实在无力吐槽,但是温思远也说出这样的话,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她非常难以置信地问温思远:“你有病?”

温思远似乎已经对她的冷言冷语有了免疫力,他面不改色道:“之前你妈也曾打电话给我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有了孩子两边的老人都会很高兴,而且……”

他顿了顿,“其实你一直在家,如果有个孩子陪着你,或许你的生活会充实一些。”

其实,他是想,有了孩子,或许就能绑住她。

陆眠对他的排斥,表现得太过明显。

以前她很爱和他聊天,有事没事找他说话,但现在她几乎不用正眼看他,话也很少。已经足有半年多了,别说上床,就连拥抱,亲吻……甚至牵手,他们都没有过。

有时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但半年前其实还不是的,半年前,她会在每天他上班之前为他系领带,等他下班回来,她也会慰劳似的在门口主动抱他,亲吻他的唇,还会用很甜腻声音喊他老公。

他确实天真地幻想,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会克制自己,这个家会像从前一样柔软温暖,下班回来看到她的脸,感受到她的体温,好像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陆眠闻言,却愣住了。

几秒后,她唇角绽出冷笑:“温思远,你他妈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嫌我呆在家太闲?”

她一直想要努力保持风度,不愿再撕破脸皮,但是温思远这话,让她无法自控地被愤怒再次席卷。

温思远当年出事时,她正好大四,她当时明明已经拿到江城一家知名设计公司的offer了,是她放弃了。

温思远转行去创业,缺钱缺人缺设备,只有难缠的客户和不好取悦的投资商,她陪着他对付这些人,在酒桌上被人揩过油,也在深夜里加班加点地自学UI,好帮他做网页。

唯意的成功是个奇迹,正赶上政策扶持,一飞冲天,很快唯意就有了像模像样的团队。

去年夏天,唯意的注册用户破了三亿大关,发展势头很好,温思远对陆眠提出,她可以不用再围着他和唯意转,他说希望她能做一些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眠首先想休息,她时常熬夜陪他工作,觉得自己快成黄脸婆,她从唯意的一线退了下来,休息的同时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她要重拾自己的专业,去做室内设计,但是因为荒废太久,一定得先充电,重新熟悉那些软件……

没等她为自己做好未来的职业规划,温思远就出轨了。

后来,她几乎忘了,她曾经是多么想要做一个设计师,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出轨的丈夫和那个小三,以及以后要怎么办,离婚还是不离婚……这些问题,占据了她的生活,成了她的全部。

温思远皱起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陆眠手中的牛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有一些牛奶溅了出来,她没有理会,还是盯着温思远,“你觉得我要离婚是闲的,当我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找事?你是不是觉得给我找点事做我就不会想离婚了?”

温思远唇线抿得很紧,陆眠周身散发出的攻击性太强,他本想缓和他们的关系,并没打算吵架。

男人不说话,陆眠却气得就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如果不是跟着你创业,我现在应该已经从设计助理熬成设计师,”她语气生硬,“三年……我他妈的浪费了三年的时间,我跟你这种人渣结婚,我……我当初就是没脑子,相信你这种人,别人都不信你,就我这个蠢货……”

她嘴唇哆嗦,脸色惨白,酸胀的眼底却充血一般泛红,手也攥得紧紧的,就连肩头都开始轻颤。

温思远心底被锥刺一般,他嘴唇动了下,几秒后再次迈步,靠近她,“眠眠,你冷静一点,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我们不要提过去的事了好吗?”

他的口气还是温柔的,带着轻哄的味道。

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空壳,包裹着快要溢出来的,翻天覆地的悔恨。

她眼帘慢慢垂下去,在温思远只有一步之遥时,忽然又端起了流理台上那杯牛奶,直接往他脸上泼过去。

温思远闪避不及,脸上一热,液体滴滴答答地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服上,一片狼藉。

牛奶的温度不能算很高,但他还是感到一种灼烧的痛。

他沉默地抬起手擦脸。

陆眠咬牙切齿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温思远,你哪里配让我给你生孩子?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想吐,你觉得我会让你这种肮脏的东西给我的孩子做父亲?你少做白日梦了!”

温思远的手在听到这话时顿了下。

他的面色也是煞白的,轻垂着眼帘,没有看陆眠。

陆眠无法从他眼中看到自己,但大概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狰狞扭曲的模样,妥妥就是那种男人不爱自己了,还歇斯底里的怨妇,她再次觉得这一切都令她取法容忍,一把推开温思远,转身从厨房离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思远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外面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餐桌上的粥冒着最后一丝恹恹的热气,这是他做给她的,但她已经走了。

……

陆眠骂温思远是“肮脏的东西”,骂出来,她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很好受。

他是脏东西,只能证明她瞎。

三年前,大半个S大的人都在说她瞎,她不屑一顾,如今是温思远实力证明她确实瞎。

曾经在S大,温思远是无限风光的人物,他做过学生会会长,品学兼优,是老师眼中的红人,并且他英俊,对陆眠专情,那时很多女生都羡慕陆眠。

温思远家庭背景一般,毕业后他做了留校和在职考研的计划,成了S大的一名辅导员。

他是在做辅导员的第二年出事的,出事以后,S大的校园论坛很快被骂他的人占据了,好名声被摧毁不过是瞬息之间。

现在的网络用语中,有一个词可以概括温思远那时候的生活,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温思远“死”得相当彻底,工作丢了,昔日里的好兄弟都避着他,以前看好他的老师看他的眼神也很复杂,那些喜欢他的小女生,凑在一起在背地里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思远这人真恶心。

只有陆眠,她没有躲他,她在那个时候做出和他结婚的决定。

那一年,她大三。

婚是陆眠求的,她用自己做兼职的钱买了对戒,几百块的那种便宜戒指,她怀抱着一种近乎悲壮献身的澎湃心情去找温思远。

那段日子温思远总是借酒消愁,她从酒吧里将他拖出来。

是个冬天的夜晚,天气很冷,她没戴手套,手指被冻得发红,拿着装了对戒的锦盒,一开口说话全是白气:“温思远,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结婚吧。”

街灯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在心底为自己的表现点赞,虽然很紧张,但她还是完成了这个求婚——要知道,在这之前,她还有些自己的保守和矜持,总觉得求婚是男人该做的事。

但如今回想,陆眠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一个傻逼。

那个晚上的后来,温思远抱着她,承诺说会振作起来,说不会让她跟着他吃苦,说会给她幸福……回头看,全是放屁。

她居然信了,感动到流眼泪。

她被过去的愚蠢的自己气到,从小区出去打上车,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但很快她做出决定,让司机开车去市中心的一个新楼盘。

路上她发了微信给唐舒亦:我要买房子。

唐舒亦很快回:买买买,记得一定要用温思远的钱买,对了,你打算买哪个小区的?我们小区这附近最近有新开盘的楼盘呢,学区房,一平三万,不过很难摇到号,我们同事摇好几次都是陪跑。

陆眠:我不摇号。

唐舒亦:不摇号很难买到吧。

陆眠:我昨天看过了,依水云居的跃层,现房,不用摇号。

唐舒亦:!!!是那个号称江城最贵的依水云居吗?!

唐舒亦:依水云居不用摇号是因为它一平米要六万多,普通人买不起,而且跃层都是精装修,更贵!

陆眠面无表情地回复:对,我就是看上它贵。

第7章 他致力于让她和他一起罪大……

唐舒亦火速杀到依水云居的售楼中心,年轻的女售楼顾问正在大厅给陆眠看户型图。

唐舒亦凑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挨着陆眠,看售楼小姐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图,好家伙,陆眠正在看的这户型,一百三十平,加上二楼两百多平了。

这是跃层的现房里最大的户型,陆眠反复看了看户型图和实拍照片,问售楼顾问现在能不能实地看房。

售楼顾问回答可以,立刻就打电话安排车过来接人。

唐舒亦扯了扯陆眠的裙子,小声嘀咕:“你不会是真要买吧?”

陆眠将自己衣服从她手指里扯回来,不动声色道:“不然呢。”

“这房子恐怕得一千万啊!”唐舒亦说。

陆眠拍了下自己的手包,“我出门的时候,把温思远的卡拿来了。”

依水云居的现房交易只接受现金,甚至不接受按揭,这是她之前电话咨询的时候就知道的,今天早上,温思远在厨房发怔的空儿里,她去主卧床头柜拿出了温思远的卡。

温思远大部分资产是无形的,比如股权,债券,基金之类……不过他手头并非没有现钱,这张卡里就是他偶尔用于现金周转的储备金。

这些当然都是温思远告诉她的,他还告诉她密码是她的生日,说她要是想用钱可以随时拿,他说的时候肯定不会猜想到,陆眠会偷偷拿这张卡买房子。

陆眠带着唐舒亦,跟售楼小姐还有司机一起去了依水云居三期,实地看了六套大跃层,全都是精装修,有后现代风格的,也有典雅风的,还有一套直接是金碧辉煌宛如宫殿的。

陆眠拍了一些照片,坐车回售楼部的路上,还在和唐舒亦讨论哪一套好。

售楼小姐判断陆眠购买意向非常强烈,对陆眠就特别热情。

这个价位的现房,想要卖出去,要做的是长线工作,售楼小姐在下车之后殷勤地邀请陆眠和唐舒亦一起去售楼部的餐厅吃饭,想要继续聊聊这房子。

结果,陆眠说:“我们就不去了。”

售楼小姐正失望之极,陆眠又开口:“我就要八号楼十六层这套吧。”

唐舒亦都惊了,赶紧拉陆眠:“你真的要今天买?”

陆眠“嗯”了一声,非常平静地问售楼小姐:“请问哪里交钱签合同?还有产权相关的……”

唐舒亦赶紧喊她:“眠眠,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

唐舒亦觉得,就算是为了气死温思远,这也太夸张了。

陆眠口中那套房子,之前售楼小姐报价,整整九百九十九万。

陆眠看了唐舒亦一眼,“我挺冷静的。”

唐舒亦敏感觉察,今天的陆眠心情非常糟糕。

唐舒亦拦不住发疯的陆眠,两个人被一脸喜色的售楼小姐带着往办公室走。

售楼小姐非常开心,几乎忘形,在前面领路时步伐很快,拐弯之后险些撞到个人,一抬眼就愣了下,赶紧低头尊敬地叫了一声:“韩先生。”

韩殊微微蹙眉,斥责的话快要出口,却在看到陆眠的瞬间咽了下去。

陆眠也有点怔,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上一回两人分开时气氛并不愉快,不过,韩殊好似浑然不在意,微微挑眉,问她:“来看房子?”

语气非常熟稔,唐舒亦不由得好奇打量这人。

男人长相俊美,目光笔直地落在陆眠的脸上,眼底隐隐透着一丝笑意。

陆眠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又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售楼部,谁想买房子都可以来。”韩殊语气淡淡,问售楼小姐:“是要签新单了?”

“你们认识啊,”售楼小姐插话道:“真是太巧了,韩先生,陆小姐是我的客户,正要签合同。”

韩殊说:“那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们经理,一起去办公室吧。”

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不过陆眠心思不在这里,她心情不好,只想着赶紧花大钱让温思远肉疼,逼他同意离婚,她沉默地走在韩殊和售楼小姐的后面,唐舒亦凑近她,压低声问:“那个大帅比你认识?什么人啊?”

什么“大帅比”……陆眠心里吐槽,但还是小声告诉唐舒亦:“是高中时的同学。”

唐舒亦先“哦”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又问:“高中同学?我记得你高中时是不是有个男朋友,你说很帅的,大学还等他呢……是不是他啊?”

陆眠脸一热,心虚地往前看了一眼,还好,韩殊根本没听见,她对唐舒亦摇头:“别说了,不是的。”

她和韩殊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

高中时她是乖乖女,早恋这种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不过韩殊和她不同,转学到她们班里那半年,他致力于让她和他一起罪大恶极。

……

售楼部经理的办公室很大,陆眠和唐舒亦被安顿在办公桌这边的大班椅上,而韩殊则熟门熟路地直接坐在了侧面的大沙发上。

他随手拿了茶几上的楼盘宣传图册翻,告诉售楼小姐:“你们先招待陆小姐。”

售楼小姐忙不迭地端来咖啡给几人,又去喊售楼部经理过来,取合同给陆眠看。

陆眠很谨慎,将合同拍照发给认识的律师,半个多小时之后,确定合同没问题,才拿出卡。

然而,不能刷卡。

这种大额交易是没法通过pos机完成的,需要登录网页银行,在线转账。

之前买房的事情都是温思远处理,陆眠确实是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她听完就有些懵逼。

唐舒亦在旁边提醒她:“登录网页银行,好像得持卡人手机接收验证码才行吧?”

这是句废话,陆眠当然知道。

这表示,在她买房之前,温思远就会知道她要买房。

她想要偷偷干大事,先斩后奏气死温思远的计划,眼看是要流产。

售楼小姐已经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机并推到她面前,她面色紧绷,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拿着卡开始登陆网页银行。

骑虎难下,陆眠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她操作一番,网页显示“请输入手机接收到的验证码”,她拿起手机给温思远打了个电话。

办公室很安静,售楼小姐眼神殷切地盯着陆眠,唐舒亦也看着陆眠,陆眠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扭头想要逃避,却对上不远处沙发上男人的目光。

韩殊也盯着她……

如果这房今天买不了,她这脸就丢大了。

她心虚地垂眼,手指揪着自己裙子上的一点流苏,耳边彩铃过后,那头传来温思远略有些意外的声音:“眠眠?”

她硬着头皮说:“验证码。”

那边安静几秒,她听见温思远似乎在按手机。

片刻后,温思远问:“你在登陆网页银行?”

她光“嗯”了一声。

温思远不得不再问:“是要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告诉我验证码就行了。”她口气不太好,手指快将裙子上的流苏扯下来。

温思远默了几秒才道:“你说要离婚,现在又登陆网页银行……”

“你说过这卡我可以随时拿来用的。”她打断他的话,脑子是空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现在她只能感觉到韩殊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满脑子都是不能丢这个脸,她今天必须得把这房子买了。

温思远顿了下,“我不是不让你动卡里的钱,只是想问你用钱要做什么?”

陆眠顶着几道目光,如芒刺背,继续硬着语气道:“这你管不着,反正,我要用钱,你赶紧把验证码告诉我。”

“一般交易你会用我的副卡,需要现金,而且是大额转账才会用到网页银行,眠眠……”温思远语气发沉:“你是要买房子对不对?”

被他一语说中,陆眠觉得有点没面子,没出声。

“你喜欢房子,我可以买给你,但是,如果你是为了要和我分居而买房子,我不会允许你买。”

陆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满脑子都是完蛋了,要丢大脸了,还是在韩殊面前丢脸。

她可以接受在不熟悉的售楼小姐面前丢脸以及在自己的闺蜜唐舒亦面前丢脸,但无法容忍在韩殊面前丢脸,她对温思远说:“如果我非要买呢?”

温思远没说话,她继续道:“我在唯意还有股份,之前分红又投进去了……公司里我也搭了不少钱,算起来还没一套房的数吗?”

陆眠是不想在这里算账的,毕竟夫妻不和睦明算账这事儿宣扬出去脸上也没光,但是比起买不了房子,她此刻忽然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她问温思远:“你不让我花这钱,是想要留给她花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温思远立刻出声:“不是。”

隔了几秒他道:“我没有给她花过一分钱,眠眠,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那我买套房都不行?”陆眠反问。

温思远沉默几秒才又开口,语气很低落:“眠眠,如果买房能让你高兴一点,我同意,但是,我不想分居,你能不能……”

“好了,那就别说废话了,把验证码告诉我。”她连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口气还是冷冰冰。

温思远又默了两秒,才说:“我给你发过去。”

陆眠挂了电话,温思远果然很快将验证码短信截图发到了她的微信里。

这通电话,韩殊只听到陆眠的话,得到的信息实在很有限,他淡淡收回目光,重新看起手中的宣传册。

第8章 毕竟当年也是他撩完先跑的……

陆眠顺利登陆网页银行之后,售楼小姐说,购房付款有两个方案,即先付五十万定金,在产权下来之前再补齐尾款,和一次行付全款两种。

陆眠非常豪横地道:“我付全款。”

如果不一次性付清,天知道下回她还能不能顺利把温思远的卡拿出来败家。

售楼小姐从业几年也没见过几个这么豪横,非要一次性付全款的买家,在陆眠一顿操作猛如虎地在电脑上提交了银行转账之后,她告诉陆眠又一个噩耗。

“大额转账非常慢,而且您用的是您爱人的卡,银行应该会打电话给您爱人确认一下,请您稍等一下,这段时间您可以再确认一下合同。”

陆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犹死死撑着,她想要闷声干大事的计划彻底泡汤,买了个房,温思远要接两个电话……

不过,她也在心里想,温思远接到银行电话,听到她一下子刷出去九百九十九万,会是什么表情。

那感觉必定十分酸爽,温思远不是富二代,相反,他成长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哪怕如今成了别人口中的暴发户,他身上也没养出什么挥霍的习惯来,对于她这样一个随便刷出去一千万的败家娘们儿,他一定受不了。

唐舒亦在旁边幽幽地叹了一句:“一千万啊,我的天。”

售楼小姐还盯着电脑屏幕,陆眠的神经依旧绷得有些紧,目光虽然在合同上,但脑子里还是混乱地猜想,银行打电话给温思远,那他会不会否认交易来阻拦她买房?那毕竟是一千万啊。

没几分钟,办公室里又进来个中年男人,态度谄媚地去和韩殊打招呼,陆眠偷偷瞄过去一眼。

售楼小姐也凑过去了,看样子,中年男人是依水云居的售楼部经理。

几个人在聊什么四期工程,陆眠这会儿注意力涣散,等回神的时候,发现那几个人都出去了。

唐舒亦玩了会儿手机,抬眼就看到陆眠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她伸手戳戳陆眠,“人都走了,还看?”

陆眠立刻收回视线,“别瞎说。”

唐舒亦哈哈一笑,“看到帅哥谁不想多看两眼,何况还是那样的极品,你这个反应,倒像是心虚,不光是冲着人家帅看的。”

陆眠板起脸,“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帅。”

唐舒亦:“果真心虚,睁眼说瞎话都来了。”

陆眠憋憋屈屈道:“少胡扯。”

她别开视线,心里一阵烦躁。

韩殊走的时候也没和她说一声,她想,这人挺没礼貌的,好歹是老同学呢。

她对自己包容度非常高,她可以躲着他,不想理他,对他冷漠,但是他对她这样,她心里就不舒服。

毕竟当年也是他撩完先跑的。

……

售楼小姐是被韩殊叫到楼道里说话的。

韩殊是依水云居的投资人之一,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要在目前还是水泥架子的四期项目里给自己的一位朋友预定个房子,之前已经来过一会,看得差不多,今天是亲自来确认楼层的。

对于这种大佬投资人,售楼小姐也只有之前见过一回而已,此刻被这样一个高富帅单独叫到楼道里,售楼小姐非常激动。

韩殊问她:“刚刚那个客户,陆小姐,她买的是哪一户?”

售楼小姐有些茫然,“八号楼十六层,怎么了?”

“这栋楼一体几户?”

“韩先生,这栋楼是独层独户的。”售楼小姐顿了下,“您朋友不会也想要吧,这个是现房,而且……”

“十五层和十七层还有没卖出去的吗?”韩殊又问。

售楼小姐想了想,“应该没有了。”

韩殊双手抱臂,略一沉吟,“看看卖给谁了,帮我牵个线,我要买。”

售楼小姐双眼圆睁,“为什么?”

旋即,她似乎嗅到什么八卦的味道,“是因为陆……”

“别问了,”韩殊想了下,“也别告诉别人,我顺利买到房子,会给你好处。”

他做事简单粗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一般懒得多费脑子和口舌,就这样和售楼小姐达成协议。

……

买房子需要办的手续很多,一天是肯定搞不完的。

唐舒亦陪着陆眠在售楼部耗了差不多一天,中途还吃了售楼部点的丰盛外卖,也只是完成了交款和合同还有拿钥匙的部分,还需要约定时间去房管所办理产权相关的手续。

直到被一脸欢喜的售楼小姐送出售楼部,陆眠摸了摸包里的合同,这才确定自己今天真是干了件大事。

一天败掉一千万,她忽然有些头晕,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搁在几年前,别说一千万,一万块她都舍不得一个月花完。

她想到这腿就是一软,险些摔倒,唐舒亦赶紧扶她一把,“你怎么了?”

陆眠勉强站稳,反复深呼吸几次,才说:“一千万,我把我这辈子要花的钱都花完了。”

唐舒亦被逗笑了,“这卡不是温思远的吗?说到这个,你刚刚几句话就搞定他,看来他在经济方面对你还是挺大方的。”

陆眠眼帘垂下去,“我想要的不是钱。”

陆眠认为自己不属于很有野心的女人,她想找安稳的工作,做一个室内设计师,然后领差不多的薪水,设计出自己喜欢的房子,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他也有像样的工作和收入,时间到了或许可以要个孩子,男女都行,夫妻两人好好养大孩子。

这么看,她所求的一切,都平淡到乏味,似乎不难达成。

但是,这里面包含了忠诚,温思远恰恰缺乏这一点。

眼看陆眠又陷入消沉,唐舒亦赶紧缓和气氛,“你振作一点,刚买了新房子呢,得给你庆祝一下,不然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市里面最近不是有个新开张的网红火锅店吗?咱们去尝个鲜?”

陆眠抿唇,隔了几秒笑了一下,“还是我请吧。”

唐舒亦喜好品鉴美食,早就想去这家新店,她拿出手机导航,开车载着陆眠兴冲冲地过去,然而,要等位。

也不意外,毕竟是新开的网红火锅店,为了吃,唐舒亦觉得等位不是什么事儿。

火锅店前厅设置等位区,有饮料茶水和小零食供应,旁边的4K大屏电视放着电影,两人取完号就选地方坐下来,唐舒亦已经嗑起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眠聊天。

陆眠还沉浸在自己一掷千金这个举动的不可思议中,接话很慢,显得不太专心,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便看到温思远发来的微信:我下班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吗?

她将手机塞了回去,还没抬头,就听见个女声传过来:“这不是陆学姐吗,真是巧。”

抬眼时,声音的主人已经走过来,是个穿着热裤和小吊带的年轻姑娘,妆容精致,身材火辣,走过来已经吸引到周遭一些目光。

陆眠面色有些紧绷,身体是僵硬的,一时没做出反应。

旁边的唐舒亦已经嗖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挡住往陆眠跟前凑的姑娘,“许欢,你这人是不是犯贱?”

许欢看一眼唐舒亦,“唐学姐,我就是看到你们,过来打个招呼,又没恶意。”

唐舒亦不知道陆眠现在是什么感觉,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要被气死,她冷笑道:“你这点白莲花演技留给温思远那种贱男人就够了,少来恶心人。”

许欢脸上笑容僵了下,皱起眉,“唐学姐,你怎么能骂人呢?”

唐舒亦说:“我就骂了,怎么地吧,你上赶着不就是为了找骂?”

“你……”许欢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就胡乱骂人呢,再说温老师也没得罪过你吧。”

“还‘温老师’呢,”唐舒亦话语越发恶毒,完全没顾忌场合,“你说你这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爱爬老师的床?怎么,什么课程得你温老师到床上指导你啊?”

这话太尖锐,许欢脸色一下子变了。

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意味已经十分复杂,有人窃窃私语。

陆眠这时候起身,轻轻拉了一下唐舒亦,“舒亦,别理她了。”

她一想到许欢也要在这家饭店吃饭就一阵反胃,一点胃口都没了,又道:“我们去别处吃饭吧。”

然而,唐舒亦却和许欢杠上了,“我不,这年头,小三不知道自己是个贼,大摇大摆出来膈应人,我得帮社会毒打一下她,让她知道她才是应该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躲着人的那一个。”

许欢争辩:“我和温老师的事情,你们不懂,没资格评判。”

唐舒亦笑了,“不就是女表子配狗的事儿吗……”

许欢闻言急了,伸手就重重推了唐舒亦一把,“你的嘴怎么那么脏!”

唐舒亦被一推,险些摔倒,还好后腰被陆眠伸手扶了一把。

这一下,陆眠的火气也上来了,她步子一动,冷冷睨着许欢,“你再动一下手试试。”

许欢一脸气愤,手抬起,直直指着唐舒亦鼻尖:“是她先骂人!明明……”

她话没说完,陆眠二话不说直接扬起手,一巴掌扇在许欢脸上。

“啪”的一声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9章 可能是怀孕了吧。……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一幕闹剧。

直到半分多钟过去,才有人喊保安。

许欢被打得脑子都是懵的,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眠。

陆眠也看着她,目光凉凉的,反问:“明明什么啊?”

许欢背脊发冷,面前这个人跟她印象中的陆眠根本不一样。

当年在S大,许欢就读于公共卫生系,温思远正好是她们系的辅导员,她曾经因为好奇打听过温思远的女朋友,传闻中,陆眠漂亮,性子有点冷,但绝对不是个有攻击性的人,认识陆眠的人都说她脾气还不错,很少和人闹出矛盾。

许欢自己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陆眠,几年前温思远出事的时候,陆眠特意来找她,当时陆眠情绪很激动,却也只是拜托她能站出来为温思远说句话,她没有答应,陆眠满眼失望,甚至求她……

她始终觉得,陆眠这人是没什么脾气的。

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陆眠居然敢打她。

陆眠打完了,看一眼自己的手,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下,温思远和许欢这两个人,快要将她搞出洁癖来。

许欢捂着自己被打得发烫的脸,终于憋出声:“陆学姐,你怎么能打人呢?!”

唐舒亦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重重推了她一把,“真好笑,打小三还要找理由吗?”

许欢被气得腿发软,唐舒亦这一推没多大力度,她却往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被一群人围观,许欢觉得难堪,脸涨得通红,“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唐舒亦说:“我们又不是小三,为什么要和小三这个物种讲道理?”

许欢眼泪都流下来了,“陆学姐,你觉得你自己就没问题吗?你真的了解温老师吗,你一点都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才懂他!”

许欢直勾勾盯着陆眠,然而,不等陆眠反应,唐舒亦又插话了:“这不是废话吗,女表子当然比较了解狗,我们普通人怎么会懂啊。”

唐舒亦战斗力太强,陆眠插不上话,也不着急了,看着许欢的热闹,她反而好像个局外人。

然而,唐舒亦这话彻底刺激到了许欢。

许欢从地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叫起来:“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一而再地侮辱温老师!”

她一边嚷嚷,一边伸出手,眼看是要打唐舒亦,陆眠想都没想,抓着许欢的手臂重重一扯。

许欢被拽得身体失衡,往一边倒,加上气愤导致的腿软,居然踉跄两下,直接摔倒在地上,痛得叫了一声。

陆眠居高临下,看着许欢的目光充满嘲讽:“这会儿怎么这么护着温思远了,当年不是你害得他几乎身败名裂么,那些人怎么骂他的,你都忘了吗?”

许欢没回话,脸色煞白,额角的冷汗滚落下来,肩头开始发抖。

陆眠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考虑一下又作罢,正想叫唐舒亦一起走,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她流血了!”

许欢身子已经伏到了地上,不停地发抖,身下的地板上,有殷红的血。

……

许欢被送进了医院。

陆眠和唐舒亦自然跑不了,保安一到场,看到当时的情形就立刻报了警。

许欢被推进手术室的时间里,一个女警和陆眠还有唐舒亦在外面等待。

唐舒亦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慌,问陆眠:“她那是什么情况,那么多血……”

保安来的时候,许欢身下已经流了一大片血,血腥气都弥散开来。

陆眠默了几秒,做出合理猜测:“可能是怀孕了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例假不太可能达到那个出血量。

唐舒亦看她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唐舒亦本想问,如果怀孕了,孩子会不会是温思远的?如果是的话怎么办?但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些问题太过残忍。

陆眠其实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温思远的情人怀孕了,被她推了一把摔倒,还流血了,整件事从头到尾没一处让她觉得真实,她好像走在一场不会完结的噩梦里面。

还没能从许欢怀孕的震惊里回神,她要面对的又是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伤人的局面。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到屏幕上“温思远”三个字,后知后觉似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按下接听,温思远一贯温柔低沉的嗓音传过来:“眠眠,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没立刻说话,一瞬间,很多想法涌出来。

许欢怀孕了,孩子很可能是温思远的,温思远最近好像很想要孩子,万一这孩子因为她这一推没了,他应该会很生气吧……

会不会气得同意离婚呢?

她背脊发冷,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离婚,而不是手术室里的人命,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扭曲可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以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几十秒过去,她深吸口气,开口道:“温思远,你来市二院吧。”

电话那头语气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陆眠顿了顿,“是许欢,她可能……会流产。”

……

晚上快九点,温思远抵达市二院,乘坐住院部电梯上楼。

许欢刚好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入普通病房,人还是昏迷的,躺在病床上,显得十分脆弱苍白。

医生在楼道和陆眠交代情况:“真的是万幸啊,孩子居然保住了,出血量那么大的情况下还能留住,这个孩子真是命大,对了,孩子的父亲呢?有些注意事项需要交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胎……”

医生话没说完,看到陆眠身后走来风尘仆仆的儒雅男人,话头顿住。

陆眠顺着医生视线看了一眼,温思远已经站在她身侧,她对医生说:“这就是孩子的父亲,你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吧。”

“眠眠,”温思远蹙眉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陆眠压根没理会他,直接转身往病房门口走。

唐舒亦和女警也在病房门外,女警听到孩子保住的消息倒也松口气,不过,她还是按照流程对走过来的陆眠说:“虽然孩子留住了,但是你故意伤人,而且伤害的是个孕妇,如果许欢醒来要追究,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唐舒亦忿忿不平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怀孕了,再说是她先找上来的,小三这么嚣张,难道正房还要忍气吞声?”

女警一板一眼说:“情感纠纷归一码,你们故意伤人就是不行,不然谁都能对第三者动私刑了,是不是杀第三者都不犯法了?”

唐舒亦还想说什么,被陆眠拦了一下,“舒亦,你别说了。”

女警看一眼陆眠,叹口气,“希望你们能和许欢协调处理好,我明天再过来找许欢谈,”顿了顿,还是多说了一句:“就是接受不了这个孩子,你们也只能劝她打掉,不能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陆眠本想说,她真的不知道许欢怀孕了,但看女警的眼神似乎是不大相信,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女警走后,温思远也已经和医生谈完来到病房。

唐舒亦看到这人就没好脸色,拉着一张脸,陆眠这会儿有些累,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很麻木地瞥了温思远一眼,就拉了下唐舒亦的手,“舒亦,这么晚了,你先走吧。”

唐舒亦说:“那你呢?”

“我是伤人者,跑了不像话,”陆眠苦笑一下,“你回家吧,今天害得你饭都没吃成,不好意思。”

“你说什么呀,”唐舒亦站在她旁边,低下头想了几秒,“是不是我太冲动了……”

当时,最先和许欢起矛盾的,其实是她,但后来受到牵连的却是陆眠。

陆眠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力,“你后悔了?”

唐舒亦没说话。

陆眠说:“我不后悔。”

就算真要负什么责任,被拘留赔款什么的,她也不后悔,许欢居然怀了温思远的孩子,她好像到现在才慢慢地,认清这个现实,她那个看似对她深情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而且那个女人是许欢,过去几年,她将许欢看做仇人,她本来以为温思远也是一样,这太荒唐了。

她捏了下唐舒亦的手,“你快走吧,出去先吃饭,到家发信息给我。”

唐舒亦说:“不然我给你买饭……”

陆眠摇摇头,“我现在只觉得恶心,吃不下。”

确实恶心。

唐舒亦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哪怕作为旁观者,也很清楚陆眠现在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她离开之前,看一眼站在病床床位的温思远,眼神并不友善,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嘲讽地问了句:“你这样对眠眠,你还有良心吗?”

温思远面容一直安静,听到这句,也只是抬眼看唐舒亦。

不过,唐舒亦似乎并不打算和他要什么答案,步子都没慢一下,直接离开了病房。

病房是单人间,唐舒亦带上了门,整个空间里,除了病床上昏睡的许欢,就只剩下陆眠和温思远两个人。

第10章 陆眠打完他,手掌都是麻的……

陆眠靠着椅背,目光有些疲惫地隔着被子落在许欢的小腹位置。

医生说许欢怀孕已经五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里面那个……不能叫做小孩,现在只能说是胚胎的东西,还挺顽强的,许欢流了那么多血都没事,就连医生都说ta命硬。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还站在床尾的温思远,忽地笑了:“原来你就这么想要孩子啊。”

她这话不无嘲讽意味。

温思远这会儿很沉默,唇线紧抿,似乎是在压抑什么情绪,眼底黑沉沉的,陆眠收回视线,就听他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我的。”

陆眠垂着眼,神色漫不经心的:“那你岂不是要喜当爹了?”

她语气戏谑,仿佛根本不在意,温思远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隔了约莫几分钟,他又开口,声音小了很多:“只有一次……而且我做措施了。”

陆眠还维持着那个坐姿,很久都没有动。

温思远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她四肢都僵硬,一股子说不明白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在她的躯体这个牢笼里四处碰壁,找不到出口,慢慢地,她攥紧了拳头,眼眶酸胀难忍。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温思远这么直白地,明白地,承认他和许欢上床了。

片刻后,她突然起身,动作很大,带得椅子哐啷一声,温思远刚喊了一声“眠眠”,就见她扭头往洗手间里冲。

他追到洗手间门口,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呕吐声,他脚步顿在原地。

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连带着剧烈的呛咳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也感同身受地觉得肺腑深处有疼痛蔓延开来。

因为晚上没吃饭,陆眠干呕半天,吐出的大半都是酸水,但是,她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下去。

她想大哭,又不愿意在这里哭,很久才艰难地撑起有些虚脱的身子,到洗手台跟前打开水龙头,很不讲究地掬了冷水漱口。

漱完口,她洗洗手,擦掉眼泪,慢慢转身。

温思远就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内疚?后悔?疼惜?她都已经不想去辨认了,她面色灰白得好像个死人,就连嘴唇都发白,眼圈却是红的。

温思远开口:“眠眠……”

他话没说完,小小的洗手间里“啪”的一声响。

陆眠打完他,手掌都是麻的。

她自认用尽全力,但是她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力气,温思远只稍稍偏过了脸,比起这一点痛来说,心底里那种将要失去她的恐慌更加真实。

陆眠甩了甩手,努力保持冷静,她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但脸部肌肉僵硬,唇角扯了扯,声线有些抖:“你之前不都说没有吗?”

温思远默了几秒,才道:“我没有骗你,之前你问的时候,确实没有,是一个多月之前才……”

他没说下去,因为陆眠又给了他一耳光。

“你说谎。”陆眠脑海空白,只剩下本能反应。

温思远和许欢有来往,她是半年之前发现的,并且半年前温思远说有应酬夜不归宿的时候,就是和许欢在一起。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是,”温思远垂着眼,好像惧怕与她对视,他语气很消沉:“除了一个多月以前这次,再之前我和她都没有。”

“你们在酒店开房盖被子聊天吗?”陆眠被气到发笑,“温思远,你都认了我还看得起你一点,现在有孩子了才说有一次,怎么,只有一次就很干净吗?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发个奖章,表彰你一次就中啊?!”

她的情绪趋于崩溃,声音忍不住拔高。

温思远皮肤白皙,脸颊上已经显现出红印,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宛如一尊石雕,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医生说许欢怀孕五周,这件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哪怕孩子不是他的,也需要时间来证明。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那一天,他和许欢发生关系之后,他站在酒店浴室的花洒之下,满心绝望和恐慌,又被深重的后悔,内疚以及孤独和无力笼罩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眠还是哭了,但不是大哭。

她后退一步,靠住了洗手台,眼睫垂下去,眼泪非常安静地从眼角滑落,片刻后,她捂着脸蹲下去,“温思远,为什么啊?”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句,他却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你要是喜欢她,你可以和我说啊,几年前你告诉我,我们就分手……”她肩头颤动着,喉咙哽咽,“就算是你在婚后再见到她动心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离婚,我不会死缠着你的,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温思远面如死灰,声音干涩:“我没有对她动过心,从来没有。”

陆眠还在哭,他听见她的啜泣声,心如刀绞,他想抱抱她,安慰她,但是他可以预想到她会再次推开他,他没有勇气伸出手。

她觉得他恶心,她讨厌他。

但她曾经明明很喜欢他的,喜欢到不顾家里人反对也要嫁给他,喜欢到为了维护他愿意与整个世界为敌,喜欢到主动和他求婚……

他把一切都毁了。

他听见陆眠发抖的声音在问他:“把我变成这样……这样歇斯底里打人骂人的泼妇,和无能的以泪洗面的怨妇,你满意了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又问:“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

陆眠本来想,是她推了许欢导致许欢受伤,如果她走了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但现在她想,去他妈的吧。

她还是离开了医院。

温思远没有追过去,他打了个电话,叫等在楼下的司机送陆眠回家。

他现在的感觉,和过去这半年很多时候一样,矛盾地想要靠近她,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同她相处。

他甚至无法回答她最后的问题,只能看着她哭泣。

他其实很怕她哭,以前看到她流泪,他总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抱她在怀里还不够,要擦干她的眼泪,要哄到她情绪平静下来,他才能安心一点。

然而,这半年以来,她流的眼泪比从前几年都多。

都是因为他。

可是他面对着她日复一日的泪水,却越来越无力,他不能碰她,不能抱她也不能为她拭去泪水,他所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总是一边痛哭,一边好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戒备和厌恶。

于是,她的泪水也成了他想要逃避的东西,她说要走,他就没有追过去。

他打完电话回到病房,病床上的许欢在药物作用下并未被他和陆眠在洗手间的争执影响到,依旧昏睡着。

许欢长一张看起来挺单纯的脸,这样看着她,很难想象,几年前就是她将他推入深渊,彻彻底底毁掉了他的生活。

那时他一度恨她,他最怕的是陆眠也听信谣言离开他,但是陆眠没有。

陆眠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心底的那个疤痕,似乎也没有离开过。

他步子很慢地过去,站在了病床旁边,眼底逐渐被不见光的黑暗所覆盖,胸臆里,有强烈的情绪在翻涌。

哪怕他和陆眠已经很努力,一砖一瓦重建他的生活,但他的人生轨迹还是偏离了自己曾经想要的轨道……

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他回神时,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掐住了许欢的脖子。

第11章 韩殊这王八蛋耍了她。……

病房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有那么一瞬,温思远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的。

很快他收回了还没来得及用力的双手。

他看向自己的手,脸色是苍白的,仿佛对这双手感到陌生,几秒后,他攥紧拳头,转身大步走出病房。

这一夜他在楼道尽头的吸烟区度过,他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在烟雾里迷茫地回想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

温思远追陆眠其实追得并不容易。

他表白的时候,陆眠是大一第二学年,而他大四了,他告诉陆眠,他会留校做辅导员,同时在职考研,意向的专业和导师还是S大的,他不希望陆眠在考虑的时候将可能的分离也考虑进去。

不过最后证明是他多虑了,陆眠委婉地告诉他,自己在等一个名叫韩殊的男生,就是因为那个人,她才会来S大。

两个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夏夜的S大校园美丽而安静,温思远平生头一回追女孩子,就被拒绝,闻言有半天没说话。

然而,拒绝了人的陆眠却反倒更加小心翼翼的,问他:“学长……你生气了吗?”

生气谈不上,失落是难以避免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那你要等多久?”

陆眠愣了下,神色有点纠结,“我也不知道……”

韩殊只说过让她等,并没有个期限。

她说:“韩殊和我约好我们都考S大的,我本来以为我来这里可以见到他,但是他不在,我就当他转学之后没考上吧,他应该会复读,然后考过来,他说过的。”

温思远语气低沉笃定:“如果是我,不会让你等。”

陆眠心口被撞了下,并非心动,只是确实有点难受,她在花一样的年纪里,身边的女孩子都在享受恋爱,她不能免俗地心生向往,也曾幻想过和韩殊念一所大学后,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样。

她拒绝了所有对她示好的男生,乖乖地等那个人。

大一开学,她在新生里没找到韩殊,心底生出巨大的失落感,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快一年过去了,韩殊没有来S大,也没有试图和她联系,她开始怀疑,韩殊放了她一个超级大鸽子。

温思远又问她:“那么,我可以等你吗?”

她微怔,停下脚步,看向他。

街灯昏黄的光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温思远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他说:“一个人等太苦了,我陪着你,最后结果不好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如果大二你等到他,我就放手,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没有来S大的话……”

他顿了顿,凝视着她的双眼,“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陆眠不想耽误他,也直白说了:“其实,学长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温思远想了想,“陆眠,我不是急着找女朋友,如果想要将就,自然有很多选择,但很明显,你我都不想,所以我们都没有选择。”

这话让陆眠想要继续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当然明白,他们都是不愿意将就的人,有时看到身边的人秀恩爱,她也会想谈恋爱,但那时候她脑子里没有设想过和除了韩殊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她有自己的坚持,也非常理解他。

尽管如此,在大二开学依旧没有找到韩殊后,她还是没有接受温思远。

其实那段日子陆眠心情低落到无以复加,同样的希望落空再经历一次,她已经很难用韩殊没考上要复读这个理由来糊弄自己。

韩殊脑子不错,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只要他肯认真,S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反倒是她,是花了些功夫才考进S大的。

她还记得高三第一学期,韩殊坐在她后座时,偶尔看到她对着难题咬笔头,会拿过习题册主动给她讲题目,那时他身上有种青春期男孩子独有的骄傲和嚣张,每次讲完了,会笑笑地看着她说:“陆眠,你怎么笨笨的。”

陆眠气得伸手去抢习题册,他就长臂一抬,看她干着急。

男生们老用这种有点恶劣,非常俗套的小把戏,陆眠涨红了脸说:“我又没让你教,你嫌我笨,我还嫌你多管闲事呢!”

韩殊将习题册藏身后,忽然往前凑,拉近与她的距离,看着她绯红的脸说:“你的事,就不是闲事。”

他忽然靠近,陆眠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咬着嘴唇看他,用眼神表达不满,又慢吞吞往后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脸却悄悄地更红了。

韩殊看着她的嘴唇,眼眸眯了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着她的眼睛,话题却突兀地一转,“你觉得江城的S大怎么样?”

S大陆眠自然听说过,不过按照她的成绩,上S大是有点困难的。老天待人不公,像韩殊这种天才脑子随便学学就能考进全年级前列,但她却要靠拼命刷题才能让自己的名次前进一丢丢。

她精神顿时萎了点,“挺好的,就是分数线太高。”

“那我们就定S大吧,”韩殊自说自话,将习题册重新放回桌上,“我们一起考这里,我家也在江城,到时候带你去玩。”

大二刚开学不久,陆眠在校内学籍系统里将韩殊的名字反复搜索几遍,最后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玩尼玛。

那是她第一回爆粗口,哪怕只是在脑子里。

她几乎要被这件事打垮——韩殊这王八蛋耍了她。

她不想用他忘了这种借口来敷衍自己,韩殊走的时候很突然,高三第二学期刚开学一周,他整个人直接从学校消失,后来为他办理转学手续的还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那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办完手续之后还从教室里将她叫了出去,确认她是陆眠,他对她说:“韩殊有东西要我给你。”

那人给她的,只是一张小字条。

巴掌大的便签纸被对折,打开来,里面就潦草的两个字:“等我”。

不但没有署名,就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她却辨认出那确实是韩殊的字迹。

她脑中有很多问号,然而,韩殊人间蒸发,同学中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考结束,她发挥得不错,填报志愿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填了S大,一直期待同他再见面,想问问他为什么仓促转学,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他或许从来就没有将S大的约定当真,不然凭他那脑子是怎么都不可能两年还考不上S大的。

陆眠心灰意冷的那段日子里,温思远比以前更体贴,她的脾气却差得超乎寻常,偶尔会因为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冲他发火,他也不恼,包容着她,也照顾着她。

陆眠并没有将那当成一次失恋,虽然很难过,但她得承认,她和韩殊就连开始都没有,谈不上什么失恋。

她消沉的时候,温思远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她,他想各种办法逗她开心,买她喜欢的零食和小礼物给她,陪着她打游戏,她觉得寂寞打开手机的时候,总会收到他搜罗来的一些笑话段子……

渐渐地,所有人都看得出,温思远在追她。

那时候,温思远刚刚开始在S大的公卫系开始做辅导员,对于新工作他适应得其实并不理想,辅导员的工作非常琐碎,而他想尽力做好,照顾到自己带的班级里每一个学生,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结果就是他的时间变得有限,他在心底将自己的考研计划延迟了一年,却没有将陪伴陆眠的时间减少一分。

陆眠也是在半年以后才意识到,他很忙,工作上也有碰壁的时候,却总是对她表现出无限的好脾气,他对她总有着用不完的耐心似的。

她对温思远,最初其实是感动。

但感动不至于让她接受他,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要她回想,那应该是大三的第一个学期。

S大的秋季运动会上,陆眠为配合体育委员工作,象征性地报名了个女子八百米,本来只是想要随便跑跑的,体育不是她的强项,她只是响应一下重在参与的口号,直到热身时,温思远来了。

她想当然地以为,温思远是来给她加油,然而,在她同他打招呼之前,同一组比赛的一个小学妹就跑到了温思远跟前去,嘴里叫着“温老师”,脸上笑开了花,又问:“温老师,你是来给我加油的吗?”

温思远略一迟疑,末了还是点头,将手里的一瓶水递给对方,“嗯,加油,许欢,公卫系女子八百米,就靠你了。”

那是陆眠第一次见到许欢,她心口有些闷闷的,扭头继续做拉伸,过了会儿,温思远走到她跟前,唤她:“陆眠。”

她站直身子,努力挤出笑,“你来给学生加油吗?”

温思远点头,又道:“你也要加油。”

陆眠觉得,他给她的这句“加油”,完全就是顺便,这叫她心里更不舒服了,她随意地“哦”了一声。

温思远觉察什么,问她:“不高兴?”

她摇头,扭开脸,“我没有……”

温思远语气低低沉沉,非常温和:“那个许欢是我学生,她刚刚打电话说希望我能来给她打气,正好我要去那边体育馆,就顺路过来看一下。”

陆眠心想,你还给了她一瓶水呢……

不过,她说的却是:“学长,你没必要和我解释的。”

那时,温思远追她已经一年多了,要是从告白算起,都快两年了。

温思远听到她的话,眼神黯淡了些,顿了几秒,笑说:“我知道了。”

他的笑容也是落寞的,说完就转身走了,陆眠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第12章 她从对面的穿衣镜里面看到……

陆眠心底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想要赢女子八百米的冠军。

不过奇迹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这股气显然没能支撑她,平时缺乏锻炼的她,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许欢体能却比她强很多,一路遥遥领先。

陆眠到最后也没能追上许欢,她跑过终点线时已经喘成狗,却看到许欢高兴得和温思远击掌。

她更气了,连招呼都没和温思远打就走了。

然后足有一周多,她和温思远之间都没有联系。

就连舍友都开始好奇问她:“温学长是不是放弃追你了?”

“可能吧。”她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其实心里非常烦躁。

他真的放弃了吗?好像也无可厚非,毕竟都这么久了,她依旧拿他当朋友看,没有给过他回应,他曾经说希望她等不到韩殊就给他一个机会,但韩殊没来,她对他也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温思远,那可能等不到一年就会放弃了,所以他现在放手,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她心里不舒服,还不断地回想起比赛那一天,许欢赢了之后和温思远击掌的模样。

又想,她为什么跑不快呢?才八百米而已,她的腿明明这么长,不比那个许欢短啊!

烦死了。

温思远还是没有联系她,她每天拿着手机,能看几百遍,但都找不到他的信息。

半个月过去后,她再次见到他,是在图书馆门外。

秋天的夜晚,她结束晚自习,从图书馆出去,而他从教学楼方向过来,他们同样是要往公寓区走,两个人打了招呼,就并肩过去。

陆眠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总想着说点什么,却被温思远抢了先。

他说:“这段时间有点忙,其实我应该找你谈一谈,关于……”

他顿了顿,“我知道过去这两年,我给你带来很多困扰……”

陆眠正想说不是的,结果温思远的手机先响了,打断了他的话。

他接起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学生在问他什么活动报名资料的事情,他耐心解答,语气温柔低沉,耐心十足。

温思远真的很温柔,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没有见过比他更加儒雅的人,她忽然想,这个人会不会有不同的一面呢?比方说,强硬的,脆弱的,孩子气的……

她走神之际,就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对了许欢,你领表格的时候多领几张,女生这边如果还有报名的,你就发给她们,到时候你收起来一起交。”

“许欢”两个字戳到陆眠的神经,她回头看着温思远。

他觉察到她的目光,很快草草结束这个电话,扭头看她。

四目相接,陆眠扭头,小声说了句:“这个许欢……好像和你关系挺不错?”

温思远愣了愣,立刻道:“只是个学生而已。”

陆眠没反应,步子慢了点,视线胡乱地飘向道路旁的绿化带。

他们走在一条小径上,来往没什么人,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温思远在几秒沉默后却又兀自笑了下,“对了,你不需要我解释。”

“不是……”陆眠话出口,又停下来。

脚步也停了。

温思远也停下步子,他心底似有所感,低头看着她,反问:“不是?”

那时候的陆眠还是个有点内敛和矫情的小姑娘,心底里非常古板地觉得至少在她这里,恋爱关系一定是要男生主动的,她自己要说点什么太困难了,她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来,对自己非常恼火。

秋夜的凉风吹过,她不合时宜地在说话之前先打了个喷嚏。

这就尴尬了……

温思远笑了下,“小心感冒,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转身,脚步才一动,衣角就被人拉住。

陆眠低着头,咬着嘴唇,手指还扯着他T恤衣角,声音跟文字哼哼一样:“真的……只是你的学生而已?”

温思远神色怔忪,几秒之后,倏地笑开。

他不说话,只是笑,陆眠涨红了脸,放开他衣角,语气有些恼火,“你笑什么!”

“我追了你两年,”他问:“你觉得我在笑什么?”

陆眠不说话了,转身要走,却被温思远抓住手腕。

然后,他的手试探性地往下滑,一点一点地,拉住了她的手。

陆眠心跳如鼓,却没有躲避,没有挣扎,垂着眼,偷偷地看着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完全包覆住她的,他的掌心非常温暖……这一刻,陆眠的体验,真是混乱而美妙。

温思远的声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许欢真的只是我的学生,和其他学生没什么差别。”

她不吭声,他问:“我解释清楚了吗?”

她这才讷讷地“哦”了一声。

温思远的手指在她手背摩挲两下,忽然之间,语气慨叹:“我怀疑我在做梦。”

陆眠就忍不住笑了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又不太自在地别开脸。

那时候的陆眠很害羞,这种害羞令温思远觉得非常可爱,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了个轻轻的吻。

……

现在的陆眠已经不是那个会害羞的内敛姑娘了,她是个脾气很大的女人。

她会冲着温思远骂脏话,还非常暴力地抽他和许欢的耳光。

这个晚上,她从医院回到家里,大半个夜晚都在砸东西。

温思远的水杯,家里的花瓶,挂着的婚纱照……所有能砸的东西,无一幸免。

砸到没东西砸,她开始撕照片。

她和温思远有一些合影,她全都撕得粉碎,还嫌不够,她拿着剪刀去剪床单,窗帘……她疯狂地拿家里的一切来发泄,动作着急,最后划伤了自己的手。

左手虎口处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一下子涌出来,她终于停了动作。

后知后觉地,痛感袭来,她从窗边滑下去,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发丝凌乱地披散着,喘着粗气。

她从对面的穿衣镜里面看到自己,好像一个疯女人。

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地上,她靠着墙壁,软弱地哭泣起来。

第13章 再值钱那也是温思远的公司……

凌晨,陆眠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开始收拾东西,到八点多她给依水云居的售楼小姐打电话,问她今天能不能入住。

那头的售楼小姐多少有些惊讶,但还是说可以,并约好今天给她录入指纹以及安排她领取小区备用的门禁卡。

陆眠的东西收拾了还不到一半,毕竟拿这地方当家,女人的零零碎碎这几年堆积了不少,她只能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然后又发微信问唐舒亦有没有时间来帮忙。

唐舒亦本来在上班,但收到她的微信立刻就请假过来。

看到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唐舒亦脑中一大堆问题,也想问问许欢那边的情况,但陆眠在屋子里架着一副墨镜,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她最终还是闭上嘴,开始帮忙收拾东西。

丈夫出轨了,怀着孕的小三来面前耀武扬威,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女人遇到都很难泰然面对,唐舒亦这个时候也想不到说什么能安慰陆眠,那是温思远啊。

温思远会出轨,谁都想不到,他外在给人的感觉太翩翩君子了,过去几年,他对陆眠有多好,唐舒亦是看在眼里的,当然,陆眠对他也很好,她陪着他走过了人生的最低谷,在他声名狼藉的时候选择嫁给他,这样的感情最终却逃不过背叛,唐舒亦觉得不可置信,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陆眠用了一天时间,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到了依水云居。

温思远一直没有回来过,她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医院。

她留给温思远的,是宛如灾后现场的房子,她最后一次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保洁钟点工正在打电话给温思远,语气充满抱怨:“太太把家里都砸了,这可怎么收拾啊……”

至于温思远怎么回话的,她不知道,她直接出来了。

鼻梁上的墨镜,从屋里戴到了外面,坐在车上也没摘下来。

她的眼睛肿得厉害,早晨冰敷过却没有太大作用,到了车上阖上眼,眼眶还是酸涩。

有了搬家公司,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到了依水云居的房子里。

精装修的房子号称拎包入住,其实当然不可能拎包入住,床上没有被褥床单和枕头,一切都是光秃秃的,然而,一到新房子里,陆眠不知是累还是什么原因,腿都软了,她很不讲究地躺在真皮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还戴着那副滑稽的墨镜。

客厅中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唐舒亦过去摸了摸沙发,好在这屋子之前物业一直有人打扫,沙发是干净的,她在旁边坐着休息了一阵,问陆眠:“眠眠,你饿不饿?”

陆眠没食欲,只是摇头。

唐舒亦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昨晚你们谈得顺利吗,他答应离婚没?”

陆眠身子动了下,“没说离婚的事。”

唐舒亦沉默了一阵,“那你什么打算?”

“都搬出来了,还能有什么打算?”陆眠慢慢吐出一口气,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离婚是肯定的,现在我已经搞到这价值一千万的房子,再从他那搞点钱,我就不要唯意的股份了。”

唐舒亦一愣,“唯意的股份多值钱啊,你要放弃?”

“再值钱那也是温思远的公司,我不想和他扯上一点点关系……”陆眠话没说完,手机在旁边响起来。

她拿起手机,来电的是余玲。

她脑仁都疼起来,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婆婆。

余玲对她其实不错,但是她如今要和温思远离婚了,她都没胆子和余玲直说原因——余玲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几年前发病的时候,险些要了命,她实在不知道现下怎么和余玲相处。

然而婚还没离,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她接了电话。

余玲的心脏病需要定期去医院拿药,余玲想要她下午陪着自己一起去医院。

陆眠最近赋闲在家,这大家都知道,如今想要找借口推脱也难,她有些焦头烂额地抓了把头发,一个“好”字卡在喉咙口,最后却咽了下去。

她说:“妈,我和朋友有点事儿,下午恐怕去不了。”

余玲那边似乎是愣了下。

陆眠很清楚,她过往给余玲的印象,一定是那种非常乖巧体贴的儿媳妇,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其实要离婚不光可以从温思远下手,余玲这边也可以同步进行。

不需要过度刺激余玲这个病人,只要让余玲讨厌她就行了。

余玲确实惊讶,陆眠很少会拒绝她,她又问:“什么事儿啊?”

“哦,您还不知道吧,”陆眠语气轻松:“我刚买了个房子,我朋友帮我一起收拾呢。”

这下子,余玲震惊了:“买房子?!”

陆眠:“对,就在依水云居,我买了个大点的房子,您也知道之前那房子写的是温思远的名字,我想着我自己总得有一套房子吧,就买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没和我说?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你们夫妻两个,要一套房子不就行了吗?之前那套房子就那么大!这不是浪费钱吗?!”

“但是我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妈,”陆眠叫出这个称呼,顿了下,“我陪着温思远打拼这几年,也没要过多少东西,只是一套房子而已,您不会为这个和我生气吧。”

余玲觉得难以置信:“依水云居不是特别贵的那个楼盘吗,我不是说不让你要东西,思远这几年也没缺你吃穿用度,你这突然买这么贵的房子,还要写你的名字,你这是想分家吗?!”

陆眠心里说对,但嘴上不能这么直白,她默了默,才开口:“房子已经买了,妈,我不觉得我有错,我过去为温思远做的事也不少了,我没想到只是一套房子,您也不让我买。”

余玲还是被气到了,直接挂了电话。

陆眠听着忙音,将手机拿开,唐舒亦赶紧说:“温思远他妈不是有心脏病吗?你这样说行吗?”

陆眠垂着眼,“要是她知道温思远出轨,对象还是许欢,估计会直接气到太平间,我已经足够温柔了。”

唐舒亦觉得也是,但又很担忧,“可是,这样一来,她会觉得是你对不起温思远,是你有钱了人就膨胀了。”

陆眠想了想,“离婚以后我和她就没有关系了,随便她怎么想吧,万一因为离婚的事情把她气出个好歹来,那我才是永远不得安生。”

唐舒亦为她不平:“干嘛要你做那个坏人啊,明明问题在温思远那里。”

陆眠倒是很想得开:“我只是想离婚,不想搞出人命,温思远他妈以前对我挺好的,这算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反正我只要达到离婚的目的就行。”

她非常乐观地想,余玲对她有意见,一定会反馈到温思远那里,男人都很讨厌婆媳矛盾,温思远想必不会例外,加上余玲有心脏病,温思远只能从她这头解决——而最便捷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离婚。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

因为药物作用,许欢一直昏睡到快中午时才睁眼。

头天负责这个案子的女警已经上门,就坐在病床边,许欢看到女警,昨天回忆一下子涌现在脑海,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眼神无助地搜罗一圈,终于在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看到了温思远,她赶紧叫了一声“温老师”。

温思远瞥她一眼,表情淡漠。

女警是来找许欢了解情况的,昨天这个事儿,如果许欢要追究的话,就要正式立案了。

女警简单说明来意,许欢听完,一时回不过神,手隔着被子覆在自己小腹,愣愣地问温思远:“我……怀孕了?”

温思远“嗯”了一声,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许欢眼底却涌出狂喜,转瞬又担忧起来:“那我昨天摔倒,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

温思远懒得理会,倒是旁边的女警说:“我和医生了解过你的情况,孩子没有问题,现在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就昨天陆眠伤害你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决定私了,我的工作就结束了。”

许欢迟疑了一下,“如果我……不私了呢?”

温思远这时忽然出声:“许欢。”

许欢望向他,他面容平静,语气也淡:“眠眠不是故意推你,你需要赔偿,我们可以商量。”

许欢恍然明白过来,他一直坐在这里是为什么。

他哪里是为了看她来的,他是为了保护陆眠来的。

她难以置信,“这孩子也是你的啊!你都不会心疼吗?”

旁边的女警看多了各种现实里的伦理剧,见怪不怪地静坐在一旁。

温思远说:“孩子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现在解决你和眠眠之间的问题,我的意思是,私了,条件你可以开,我会尽力满足。”

许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什么条件都行吗?那我要你和她离婚,娶我行不行?”

第14章 她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

病房里非常安静,女警听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直接合上手中的本子站起身:“看来你们还没有商量好,这样吧,许欢,我给你留个号码,你决定下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看是否立案,如果没什么事就别浪费警力了。”

女警走了,并带上了门。

许欢抹了一把眼泪,还死死盯着温思远,仿佛在等答案。

温思远双手抱臂,冷冷睨着她,唇角泛起冷嘲的弧度。

“娶你?”他重复她的条件,又问:“你在做什么梦?”

许欢嘴唇紧抿,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温思远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润如玉的,也许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看过他此刻的样子——满身戾气,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好半天,她颤抖着唇出声:“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温老师……这是你的孩子啊!”

“真的么,”温思远还是笑,“你说是就是了?”

许欢睁大眼,“我跟你的时候是第一次!”

温思远说:“没看出来。”

许欢呜咽起来,“是真的……床上有血的,你都没看到吗?!”

“床上血可不止一点,我分得清?”温思远眸色忽然就沉了,语气更凉:“许欢,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和你之间那次是怎么回事么?你现在装什么。”

许欢脸色更白了,“但是,已经有了孩子……”

“我那天看着你吃的药。”温思远道。

“避孕药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她说话时,因为心虚,声音拔高了一度。

温思远和她那一次,第二天早晨他就逼着她吃药。

她当他面吃下药,等他离开,她立刻抠自己喉咙吐出药,她告诉自己,如果能怀孕,那就是老天要为她圆梦。

这样小的概率,居然被她碰到了,她觉得这是天意,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温思远道:“吃了药还是怀孕,说明这个孩子注定存在……你看,昨晚我流那么多血,ta都没事,这是你的孩子啊。”

温思远目光下移,落在她小腹上,问:“真是我的?”

“当然!”

他说:“那我作为孩子的生父,有一定的决定权了,我的决定是,打掉。”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到许欢脸上,她怔怔地看着他,隔了几秒,喃喃:“你不能这么残忍……”

“残忍?”温思远又笑了,“许欢,你懂什么叫残忍?几年前因为你,我被周围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工作丢掉,我意向的导师,和所有人说我这种人渣不配读研,我母亲心脏病发被送到医院,险些没了命,我却不能陪在旁边,就连眠眠,都因为和我在一起被人骂。”

许欢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几番,才弱弱出声:“我也没想到会……”

“是吗?”他很仔细,却又似看着陌生人一般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真无辜。”

许欢低下了头,“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

温思远缓缓站起身,没接她的话,他话锋一转:“你知道吗?如果没有眠眠,那个时候我挺不过去,她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

许欢难受得攥紧了被子。

温思远伸手过去,捏住她下巴,很用力,她痛得面容扭曲。

“我不准你再找眠眠的麻烦,我来告诉你接下来这件事怎么解决,”他继续用力,她疼得眼泪又涌出来,他反倒心情好了些,继续道:“你不能追究眠眠的责任,你把孩子打掉,你会收到一笔我给的钱,然后你彻彻底底滚出我和眠眠的视线范围,这辈子别让我们再见到你。”

许欢泪如雨下,下巴被捏得很痛,心也是,她开始摇头,温思远的手更加用力,她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快要被捏碎了,疼得叫出声。

温思远放开她的下巴,被他捏过的位置红痕赫然。

许欢哭着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温思远站直身,居高临下瞥她,眼神充满轻蔑,“你听话配合,还能拿到钱,不然……”

他顿了顿,“其实要打掉孩子,也不止送你去医院做流产手术这一种办法,对不对?”

说话的时候,他手一下子攥紧,骨节咔咔作响,许欢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泪还是汹涌。

温思远转身往出走,她却又着急了:“你要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吗?”

“你可以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温思远脚步在门口停了下,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不过我记得,你父母离婚,都不要你,你也没其他亲人。”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也难怪他们都不要你。”

他说完就拉开门出去了,许欢怔愣地看着被关上门,心口好像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她觉得这是温思远对她说过的,最恶毒的话。

哪怕当年她对他告白的时候,他拒绝她,他说他有女朋友,他说他很爱他的女朋友,她都没有这么痛。

……

温思远原本是要回公司,半途中却接到余玲的电话。

余玲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陆眠在依水云居买了房子?”

他当然清楚,但他不明白头天才刷的卡,怎么今天余玲就知道了,他安抚余玲说:“妈,这不是什么大事,您不要着急,眠眠喜欢那房子,所以就……”

“喜欢?”余玲难以置信,“你知道那个楼盘的房子有多贵吗?而且陆眠和我说,那房子是她自己的,她要写她的名字!”

司机在前座开车,温思远坐在后座上,侧过脸看着车窗外,听余玲嚷嚷完,才说:“也不是买不起,再说她写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问题,您不是说让我送她东西吗?这房子就当我给她的礼物好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余玲嗓门大起来,“那是房子!一个女人非要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这不就是有异心吗?”

温思远被她话里“异心”两个字刺到心口,默了片刻。

“上次我让你带她一起回来吃饭,她也没来,你们到现在就连个孩子也没有……她如今还非要有自己的房子,花那么大价钱买,你老实和我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觉得很疲惫,“妈,您身体不好,别操心这些好吗?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她想要就给她吧。”

余玲却开始猜测:“陆眠总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温思远一下子愣住,默了两秒才无奈道:“妈,您胡思乱想什么呢……”

在余玲心里,她自己这个儿子是完美的,从小就省心,所以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她认为温思远就是最优秀的。

几年前温思远出事,她笃信他是无辜的,对于他的人品和德行,她从来没有过一点点怀疑,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好儿子会在婚姻中成为一个背叛者,她理所当然地从陆眠身上找原因。

温思远自然也不会坦白,余玲的心脏病很严重,几年前因为他的事情受刺激,病发时医生一度让家人做好最坏打算,他当时不在余玲身边,却从别人转述中了解到情况,他心有余悸,不敢让余玲的情绪再有太大的波动。

半年前陆眠冲动之下曾经想过要告诉余玲他和许欢的事情,他求了陆眠,如今余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直系血亲,他承担不起失去余玲的风险。

余玲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气,“那无缘无故的,她非要给她自己买房子?我不信。”

温思远努力宽慰她,“真没事,您身体不好,别操心这些了。”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她说话间,喉头竟有些哽,“你走到今天容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陆眠是个好孩子,对你实心实意的,现在她这样做,我真是看不懂……我这身子,天知道还有几天的活头,就抱孙子这点盼头,你们不给我希望,反倒是折腾这些幺蛾子,是嫌我活太长?”

她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委屈,温思远心头一软,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余玲想要孙子,这问题靠他一个人是没法解决的,时间过去半分多钟,最后他开口的话,还是从前那一套:“孩子的事情我在和眠眠沟通,她说会考虑,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身体成吗?”

余玲给他的回应是,直接挂断电话。

忙音传来,他攥紧了手机,几分钟后放下手机,车窗外已经能看到公司,他却出声叫司机掉转车头。

他得去看看余玲,她现在的身体跟纸糊的差不多,是经不起一点折腾的,如果不能安抚好她,这事儿又会成为她的心结。

……

温思远没有料到的是,余玲结束和他的通话之后,直接就去了陆家。

陆眠也没想到,余玲还会告状。

她原计划是收拾完房子之后请做帮工的唐舒亦吃大餐,结果房子还一团乱,她就先接到自己亲妈贺习艳的电话,叫她赶紧回家。

陆眠只能匆匆往陆家赶,在自家楼下,她碰到了也刚刚赶到的温思远。

两人对视一眼,她率先别过了脸。

第15章 要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宁……

温思远在自家没找到余玲,又打过一通电话,才得知自己亲妈闹事闹到了陆眠家里去。

牵扯到两家的老人,事情显而易见变得棘手,他心中烦乱,见到陆眠,本想同她商量一下如何应对,然而她直接别过脸,不拿正眼瞧他。

小小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滞静。

温思远思忖了下,还是得开口,他菲薄的唇才一动,就感觉到脚下地面轻晃。

不……不止地面,是整个电梯在晃。

陆眠自然也已经觉察到,电梯已经来到二十层,她感到心慌,本能地往后缩,靠住电梯壁,脑中回忆电梯各种故障应该如何面对的方法,但是想不出。

她腿软得厉害,脑海都是空白的,面色发白,头顶的灯倏地灭了,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中。

紧跟着,一只手稳稳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去,她撞进一个怀抱里。

电梯就在这个时候停止了晃动,侧面的应急灯一下子亮起。

陆眠恍然抬头,视线里是温思远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她心跳还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抵住他胸口,“放开我。”

温思远低头看她一眼,没立刻松手:“眠眠……”

她不等他说完,重重推他一把,“我叫你放开!”

温思远只能放手。

LED屏显是黑的,陆眠不知道这是哪一层,电梯不运行,她只好去按电梯内的应急呼叫铃,指尖还微微发抖。

好半天,那头没人接线。

温思远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助理,但是信号太差劲,话说得断断续续,他挂断之后试着发了个短信出去。

陆眠看他一眼,“不要给我爸妈说,他们年龄也大了,身体不好。”

她知道他不会和余玲说,他肯定会担心余玲一着急就发病,她就怕他慌不择路地找上她爸妈。

温思远发完短信,“嗯”了一声,“我和助理说了,看他能不能尽快联系到这边物业。”

陆眠没再说话,她这会儿冷静了一点,脚步又挪了挪,最后停留的位置,和温思远成了对角线,没办法更远了。

温思远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想起曾经去鬼屋的时候,她被吓得抱紧他,黏在他身上就不愿意离开。

他沉默片刻后说:“许欢的事,我会解决。”

她没吭声,也没抬眼,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一点点兴趣,但其实,她是被电梯故障吓到,她骨子里还是胆小。

应急灯光线很昏暗,他打量她表情,看她面无表情,他抛出个问句:“为什么告诉妈你买房子的事?”

“是告诉你妈,”陆眠终于出声,但仍旧不给他眼神,“我买个房子有必要遮遮掩掩?”

“你明明知道妈身体不好,”温思远眉心紧皱,“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让她知道,她会多心。”

陆眠安静几秒,忽然笑了。

温思远还盯着她。

她迎上他的视线,“温思远,要不是知道你妈有心脏病,我就会直接告诉她,她自以为完美的亲儿子出轨了,出轨对象还是她在这世界上最恨的人。”

温思远沉默了。

“你说,如果你妈知道你和许欢勾搭到一起,会是什么反应?”陆眠却突然不依不饶起来,“当年你出事,你妈被送到手术室急救,你被拘留,我在医院楼道给你打电话……病危通知书,手术风险须知那些东西,我代你签字,护士和我说需要给你妈做心肺复苏,让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最好着手安排后事……”

“别说了。”温思远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陆眠轻轻移开视线,沉默又弥散开来。

当年那段回忆,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不愉快,余玲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陆眠是距离最近的目击者,她本就胆小怕事,那时候被吓得手脚发软。

所以现在她才会束手束脚,温思远出轨这件事,至今她都没胆子告诉余玲。

良久,温思远语气软了点,“我保证,许欢的事情,这次我会处理好,等解决以后不会再和她见面,也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顿了顿,“眠眠,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我和许欢之间没感情,我心里除了你没别人。我妈身体不好,她担心到最后抱不上孙子,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要孩子的事,就算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他很想说服她,他听人说,女人有了孩子,会变得心软且容易妥协,孩子是一种羁绊,会让婚姻更稳固,他现在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她回心转意,只能努力抓着这一点点可能性不放。

陆眠回头,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脸上,问:“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床,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你觉得你能接受吗?”

温思远瞬间变了脸,“不要做这种假设。”

只是在她说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心口如同被锥刺一般,哪怕机上“如果”这个前缀,他也受不了。

陆眠笑得有些残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温思远面色灰白,近乎挣扎地道:“我会改。”

陆眠垂下眼,“我给过你机会。”

“可……”他不觉得那算是机会,她是在她父母的劝说下回来了,却和他保持着距离,这半年来,他们过得哪里像是夫妻,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病菌似的。

“我觉得恶心,恶心得不得了,”她打断他的话,又想了想,“你让我恶心到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我自己也很恶心,温思远……我其实挺后悔当初和你在一起的,”她停了几秒,话说得郑重了些:“我们真的不可能有以后了,要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说得太绝,接下来大半天,温思远都没有再开口。

他面色颓然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尊雕塑。

物业的人在十多分钟后赶来,有维修人员拿着工具折腾,又过几分钟,电梯顶灯亮起,陆眠料想着是快要出去了,她往电梯门口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对一直沉默的温思远道:“如果你真的为你妈身体着想,就配合我一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不然,我也没法保证我能继续忍着不告诉她她儿子和许欢有了孩子这么劲爆的消息。”

温思远还是没有说话。

电梯门最后是被撬开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陆眠这会儿没胆子再坐电梯,选择爬楼回家,温思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

陆家的气氛,不算太好。

一进门陆眠就感觉到了,她换完鞋子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再出来时,坐在沙发上的余玲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一扭头,自个儿亲妈亲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也盯着她。

她如芒刺背地硬着头皮过去,选择坐在母亲贺习艳身边。

贺习艳问她:“你和思远真的在依水云居买了个房子?”

余玲插话道:“亲家母,你没听明白我的话,那房子,眠眠说是给她自个儿买的。”

贺习艳护着陆眠,笑说了一句:“他们是夫妻,眠眠的不就是思远的吗,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余玲脸色不好看,“依水云居房子那么贵,这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该和我商量一下……”

她目光定在陆眠脸上,“眠眠,今天我来你家,也是想把话说清楚,有什么想法咱们都敞开谈一谈,你嫁过来这三年,对思远不错,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也没亏待你对吧?我不是说不让你买东西,只是没明白,房子这东西,你们两个有一套就够了,是什么原因让你非要再给自己买呢?”

温思远刚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余玲的问话,他走过去在余玲旁边坐下,在陆眠开口之前,先出声了,“妈,眠眠喜欢房子就买了,您干嘛这么小题大做的,还跑到这里来……”

余玲脸一冷,“你别说话,我现在是和眠眠问话。”

温思远拿自己这个妈是真的没办法,他蹙眉,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陆父陆为民开口了:“眠眠,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不商量就直接买,确实是你的不对。”

陆为民话少,却有分量,陆眠闻言眼神就黯了下去,手指开始抠自己的牛仔裤。

她觉得委屈,余玲不知道温思远出轨,她父母却是知道的,她觉得父母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陆为民看向余玲,“我代眠眠和你说声对不起,不过一家人,也没必要太计较这些,买都买了,房子这样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再有下次是不是?”

陆为民态度很好,余玲语气也软了些,“我倒不是来告状,也不是纠结这个,其实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是夫妻,眠眠的就是思远的,思远的也是眠眠的,这所有他们努力挣来的,到最后不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我今天来,房子的事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想问问眠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毕竟结婚都三年了,生孩子这事儿,对女人来说,宜早不宜迟。”

陆眠脑子嗡的一声响。

搞了半天,余玲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话题可真是够迂回的,嘴里说着不纠结房子,到头来还是要借着房子的由头来催生。

一提到孩子,贺习艳也有倒戈的意思,扭头睇向陆眠,“其实我也觉得你们该要孩子了,别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一直拖拖拉拉的,这是个任务,早点完成了你还轻松些,我们都能帮你带。”

陆眠背脊僵硬,三位老人,还有温思远都看着她,她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第16章 你是不是想离婚想疯了?……

陆眠头皮发麻,沉默的长度或许是一分钟,或许两分钟,在她这里,等同于一年。

如果余玲不在场,她可以直接说出温思远出轨的事情,然后说自己要离婚,但是余玲在,她就怕。

几年前在手术室外听见医生说余玲心跳骤停要做CPR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就连她知道温思远的出轨对象是许欢的时候都差点被气死,更别说余玲。

就算余玲一定要知道温思远和许欢的龌龊事,也不能是从她嘴里听说的,她非常怕事,不想担上一条人命。 

她绞尽脑汁,离婚势在必行,离婚在现在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她努力地想,要怎么让余玲接受她要跟温思远离婚?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眼下其实就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她咬了咬嘴唇,抬头睨向余玲,又看一眼陆父陆母,随后艰难地出声:“其实……我有些事情,瞒了你们。” 

自己亲爹亲妈这边以后可以解释,现在她只想借机搞定余玲这头。

余玲一看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温思远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眠眠。”

陆眠看他一眼,看清了他眼底的恳求。

她当然很清楚他在恳求什么,他或许以为她要将他和许欢的事情说出来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挺想说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不能是在余玲面前,这个事实对余玲来说太残忍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和温思远,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其实是有原因的,我……”她顿了下,低下头,“我去医院做过检查,我……不能生。”

话音落,整个客厅气氛像是死了人一样沉寂。

温思远的手却攥得更紧,他死死地盯着陆眠。

而她手指又抠一下自己的裤子,这点儿声响居然也特别明显,她顿时不敢抠了,又道:“输卵管上的问题……我一直没有说,因为我怕你们失望。”

好几分钟过去,余玲脸色煞白,嘴唇颤着出声:“思远,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不知道,”陆眠赶紧说:“我没有告诉过他。”

温思远面色沉沉,忽然开口:“眠眠,不要乱说。”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陆眠在做什么——她想离婚真是想疯了,又怕刺激到余玲,竟想出这种理由来。

他居然说不清,她说出他和许欢的事情是不是更好。

陆眠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乱讲,我确实生不了。”

贺习艳和陆为民都一脸震惊,贺习艳问陆眠:“你什么时候做的检查,我怎么没听说?”

陆眠头又垂下去,“这种事……我没法和你们说,我自己也很难受啊。”

余玲已经捂着心口,开始深呼吸,这是医生告诉她控制情绪的方法之一,温思远赶紧从旁边扶着她,“妈,您别着急,慢慢吸气……”

陆眠赶紧看过去,余玲脸色果然难看。

她心下恐惧,一方面是怕余玲受不了,另一方面,如果余玲真连这点儿刺激都受不了,那温思远和许欢的事情绝对会压垮这个母亲的。她一直因为余玲的病而提心吊胆,难道要永远这样畏首畏尾无法顺利离婚?

余玲抬起手,手抖着,指着陆眠鼻尖,“你……你……你不能生,你不早说……你瞒着我就罢了,为什么……还突然给自己买房子?你到底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买房子是因为,”陆眠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这种谎言对余玲很残忍,但到底还是说了下去:“如果你们非要孩子的话,我需要给我自己一些保……”

“陆眠!”温思远出声,语气很重地打断了她的话,“妈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再说了。”

她抬眼,他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就转过脸去看余玲。

他生气了。

他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

“妈,您怎么样?”他手忙脚乱地去摸余玲的包,“您出门的时候带药了没有?”

陆眠这才发现,余玲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嘴唇青紫,呼吸很急促。

贺习艳和陆为民也坐不住了,赶紧过来帮忙,将余玲放倒在沙发上。

温思远从余玲的包里面找到药,贺习艳拿着杯子去倒水……陆眠的面前,一片混乱。

她抿唇,没有上前,一言不发,看起来很安静,其实心底非常慌。

如果余玲出事,她难辞其咎,但她总要赌一回的,只要熬过去,余玲觉得她不能生孩子,自然会要求温思远离婚。

温思远如今唯一的亲人就是余玲,他很孝顺,余玲的话他不可能听过就算。

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将伤害降到最低的解决方法了,毕竟对于婆婆来说,儿媳妇和儿子不同,可以换。

她攥着拳,想起温思远深深看她的那一眼,她刺激到余玲,以至于余玲发病,他很愤怒,但是他有什么好气的?他还有脸和她生气?

——如果说出事实,那现在就不是给余玲找药了,直接送医院,也未必有救。

……

经过一番折腾,余玲最后躺在沙发上,虚弱地喘了好一阵子气,而温思远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妈,我送您去医院。”

余玲气若游丝地先说了个“不用”。

陆眠方才一席话,对于三位老人都是当头一棒,贺习艳看余玲情况略缓和了点就拉着陆眠到厨房,压低声问陆眠:“你别吓唬妈……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生孩子这毛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眠垂着眼,满腔烦躁,“妈,一个女人的生存意义难道就是生孩子?”

“可……”

“我哄你们的。”陆眠声音小了点,看一眼贺习艳,“我没事,身体好好的,至于能不能生我没试过,也不知道,但就算能生,我也不可能给温思远生。”

贺习艳瞠目结舌,“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这是?和思远闹别扭?你没看你把他妈气成什么样!她那个病你心里还没数吗?!”

陆眠靠着冰箱,神色逐渐颓败下来,“妈……”

她往门口望了一眼,视线收回来,说:“温思远又出轨了。”

贺习艳一下子愣住了。

她在贺习艳有反应之前,很快地道:“我和他是肯定要离婚的,买房子也是想拿点东西在自己手里,搞不好回头可能还要打官司,反正……”

她脑子一团乱,说话也很混乱:“我是死也不可能继续和温思远再过下去的。”

贺习艳好像是才回过神,“他不是说他知错了会改吗?他还和我发誓说他心里只有你的!”

因为情绪激动,贺习艳声调高了一度,陆眠赶紧捂了一下她的嘴。

“我的亲妈,小声点!”陆眠这会儿已经被余玲吓得心惊肉跳的,“这事儿不能从咱们这里让温思远他妈听到,你也看到了,他妈那个样子……这几年,他妈就是靠药养着的,风一吹都能跑,她整个人生就围着温思远转的,温思远出这种事,她绝对接受不了。”

贺习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摇着头,“他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陆眠没说话,慢慢松开手。

看贺习艳的反应,她觉得说到这里就够了,要是再说出许欢的名字,贺习艳八成要疯。

贺习艳还是摇头,“当初多少人骂他,你都没离开他,我和你爸都不让你跟着他,你说你相信他,为了嫁给他还和我们吵,偷偷拿户口本出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陆眠无法维持平静的表情,事实上,她的鼻尖又酸了,贺习艳提到过去,令她回想起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

她强忍着情绪,“男人大概……有钱就变坏?”

她说完,甚至还笑了一下,“是我的错,我应该听你和我爸的话。”

接着她努力将话说得轻描淡写,“没事了,反正……离婚就能解决的事。”

贺习艳扶着额,往后靠住墙壁,就连她这个丈母娘听到这事儿都有种在做噩梦的感觉。

她抬眼看陆眠的时候,眼底有了心疼。

陆眠这个当事人,才是最难受的,她面色晦暗道:“早知道,半年前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要不是看他当时态度那么认真诚恳认错,我真是……”

她话没说完,客厅里就传来了陆为民的声音。

陆为民叫的是陆眠,陆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厨房,立刻就出去了。

陆为民和温思远商量之后,依然不放心,还是决定送余玲去医院。

温思远抱起余玲往出走,陆为民用眼神示意陆眠跟上,“你的事情回头说,先送人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陆眠不情不愿,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余玲,只能跟在温思远身后。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气氛压抑得像是死了人,一直没人说话。

余玲这几年是医院的常客,温思远轻车熟路地将人送进心电图检查室后,走出来,看到陆眠也安静地等在外面。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朝着她走过去。

晚上的医院门诊部楼道里很冷清,白炽光下,他面色不虞,显然是还带着情绪,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想离婚想疯了?”

第17章 梦里面,温思远依旧是那个……

陆眠愣了愣,旋即仰起脸,冲温思远笑了。

“你才发现啊。”

温思远的手攥得很紧,余玲是他仅剩的亲人,陆眠这种无谓的,漠然的态度,令他更加愤怒。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我妈,你说那种谎话,她会受不了的。”他语气非常硬,“错的是我,我妈并没有亏待过你吧?”

陆眠觉得没意思,她敛了笑,“温思远,我说过了,你要是真为你妈着想,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你妈那么脆弱,这点事都受不了,我受够了因为她的病而提心吊胆,许欢已经怀孕,这件事瞒不了她多久,如果哪天她像几年前那样发病,那肯定是你害的。”

温思远攥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她垂眼看了一下,“怎么,想打我?动手吧,到时候打起官司来我赢面更大。”

他一下子转身,回到检查室门口,不再看她。

陆眠是逞口舌之快,她知道温思远不会动手。

平心而论,温思远的家庭教育其实不错,不然不会养出他这样温文尔雅的性子,陆眠其实不算脾气很好的人,多数时候都是他包容她。

两个人过日子总是有些摩擦,有时候他像是这样,被她气得狠了,也不过是转身不和她说话而已,她甚至没听见过他骂人。并且,过不了多久,他还会来哄她。

她曾经想,错过温思远,她或许很难再找到这样无条件对她妥协的男人了。

然而,他出轨。

一个男人,纵有千百个优点加持,出轨这一条都值得死刑,陆眠想着,又开始觉得恶心。

这种恶心是非常具象化的生理性恶心,许欢怀孕了,她脑中不受控地浮现温思远和许欢在床上的画面,她甚至有些想吐。

……

余玲在检查过后确定没有太大的问题,被转入急诊临时病房。

她之前的主治医生恰好值班,过来看了看情况,然后把温思远和陆眠叫到楼道里聊了会儿,无非是说,千万不要刺激到余玲,现在的余玲很脆弱云云……

陆眠听得耳朵起了茧,表情都透出几分不耐烦。

医生末了看她一眼,“说实话,余阿姨现在的这个情况,很难说会不会哪一次发病就像几年前一样恶化,小陆,当时情况多凶险你是知道的,上一回把人救回来都是运气,这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明白吗?”

陆眠麻木地点了点头。

医生走了,温思远转身回病房,陆眠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没有叫她,也没有看她一眼,或许是还在生气,她当然不可能热脸贴上去,她也不想去病房里。

楼道里已经没了别的人,安静而寂寥,她在原地站着,遥遥地望见走廊尽头的窗外,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她忽然就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席卷,一瞬竟想哭。

不过她并没有哭,她迈步往电梯间走,步伐很慢很慢,她想,如果是从前,温思远是不会这样对她的。

就算他生她的气,也不会放任她晚上一个人回去,他也许会要司机送她,或者坚持要她留在病房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想起温思远从前对她的好,这样非常犯贱,她很清楚,离婚的决定她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好缅怀的呢?

但她无法控制,好像只有从回忆里,还能汲取到一点点温暖。

……

这个晚上,陆眠打车去了依水云居。

其实那屋子目前还是一团乱,但是她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她不愿意回温思远的房子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父母的追问,只能逃避到这里。

手机里有陆父陆母以及唐舒亦打过来的未接,她都没有回复,她关掉手机,躺在只铺了一层褥子的大床上,双眼干涸,挤都挤不出眼泪来,就这样神思混沌地发着愣,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做了梦。

梦里面,温思远依旧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温思远。

……

陆眠和温思远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很多艳羡的目光。

比起温思远这个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其实她要平凡很多,她除了长相出众一点,成绩其实挺一般,而且性格使然,她心态很佛,属于在学校里混日子的那一拨,没什么上进心,也不喜欢出风头。

平日里,她就喜欢宅在宿舍,打游戏听音乐或者看电影,朋友也不多,相比较之下,温思远简直就是社交牛逼症,他曾经做过院学生会主席,在各种活动里做学生代表,后来又做了某个勤工俭学社团的团长,毕业后又留校做辅导员……

学院里,很少有人不知道他这个人,陆眠跟他去一趟食堂,一路都能碰见许多和他打招呼的人。

陆眠最初想,这样正好,互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朋友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温思远的女性朋友也不少,里面还有那么几个,是打着朋友的幌子对他另有企图的,她在温思远身边,也算是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绿茶和白莲花,那些女生普遍觉得,她和温思远不配。

因为这个,她跟温思远吵过架,不止一次,最严重的那一回,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

那段时间她在准备考试,因为学校里的自习室人满为患,就去校外的咖啡厅。

温思远已经在校做辅导员,但他有考研计划,便也同她一起上自习。

整个自习期间,陆眠就见那女生隔三差五地找各种问题打着请教的名义跟温思远说话,因为是在书店,那女生有意压低音量,说话的时候都快贴到温思远身上去了。

陆眠气得直接拎着自己的包就从书店出来了。

老天非常给面子地在那个时候飘起雪,她出门才觉得好冷,因为走得着急,手套和围巾都没带出来,但是她不愿意回去拿,就硬着头皮快步走。

温思远很快就追了出来,拿着围巾想要给她围上,被她一把挥开。

雪不大,路边还有行人来往,她这个举动,不光伤人,还挺让他没面子的。

不过温思远照旧没恼,同她解释:“那只是个学妹,刚刚在书店人多,我不好驳她面子,回头我会叫她注意一点。”

陆眠沉着脸,看也不看他,往前走,“得了吧,在我跟前都这样了,谁知道你们私下见面会做什么?你乱七八糟的学妹怎么就那么多,男生都这样么?”

温思远还拿着她的围巾和手套,跟着她,他眉心紧皱,思忖着要如何解释。

他身边女生是很多,但他以前其实并没有这方面意识,因为他交际圈广,男生也很多,他觉得他和陆眠在一起,并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就会杜绝那些女生的心思,今天这个学妹并没有对他表白过,他也没心思去猜这女生心里想什么,但是陆眠生气了,这就很棘手。

他承诺道:“我不会和她私下见面,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会避免和她接触或者联系。”

陆眠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高兴?温思远,你看我这张脸,很高兴吗?”

温思远觉得头疼,“那你要我怎么做?”

陆眠也说不清,她就是不爽,她胡乱地发泄着情绪:“你爱干嘛干嘛,关我什么事,那么喜欢做学院里的大红人,成天不是社团就是学生会活动邀请,也难怪会招惹这么多女生,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你这种人,好像一天不出风头就难受似的。”

她字字句句都是人身攻击,温思远沉下了脸。

其实话出口,陆眠也觉得有点过了,但她在气头上,也拉不下脸,她脚步停住,看了一眼他。

他也站住了,没说话。

风呼呼地吹,雪好像有要下大的趋势。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思远转身,大步往学校方向走。

陆眠睁大了眼看着男生的背影,她的脸被风吹得生疼,如果此刻有BGM,妥妥就应该是那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她没想到,温思远竟给她甩脸子了。

虽然她说话是过分了点,但她非常双标地觉得,他还是不能给她甩脸,更不能扔下她。

她站在原地,委屈得红了眼眶。

温思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呆愣了片刻后,才发觉手都快被冻僵,她低着头继续走,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又搓了搓手,还是觉得冷。

走了不到几分钟,耳边又传过来脚步声,急匆匆的那种。

她没抬头,害怕眼泪掉出来,最后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惊慌失措地抬眼时,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陆眠,被温思远惯得矫情又娇气,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她朦胧的视线里,出现的是温思远那张英俊的脸,他一看到她流泪,眼底顿时都是无措。

“哭什么?”他蹙眉,将手里的围巾给她围上,“我又没说你什么……”

陆眠哽咽道:“那你都跑了,不理我!”

温思远简直被气笑,“是你先说那种话,我是个人,你真以为我就一点脾气都没有?”

陆眠别开脸,“反正你背对着我走就不行。”

温思远拉着她的手,给她戴手套,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他眉心紧皱,语气却更软,“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眠脾气发不出来了,她其实清楚,也并不都是他的问题,他这样一个人,受女生欢迎好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并且他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她仍然拉不下脸认错,她气鼓鼓地噘着嘴,垂下眼就看到自己的手,隔着毛线手套,被他拢在掌心里。

“我送你回去?”他问。

她还兀自别扭着,一时没说话。

温思远垂眸睨着她,风雪夜,她的脸色微白,撅着的唇色也苍白,他心念一动,低头靠近。

陆眠只觉得眼前暗了一下,嘴唇上,有柔软温凉的东西贴上来。

第18章 “所以,等你离了婚就可以……

陆眠的初吻,发生在大三。

她为了和韩殊在一起而去了S大,但最后,亲吻她的人是温思远。

很多事情,缀上“最初”这个头衔,就隐隐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微妙感,后来陆眠多次回想那一瞬——属于另一个人,一个男生的体温和心跳,在风雪夜里与她共振……

她醉心于那种独特的,妙不可言的悸动中,早已忘了韩殊是谁。

她觉得,是温思远将她从韩殊这个渣男的火坑里救了出来。

……

凌晨五点多,陆眠醒了一回,是被冻醒的。

七月的江城,高温红色预警发到众人麻木,温度居高不下,大家都是靠空调续命的。

屋子里崭新的空调是物业送的,昨天搬家,她就没关过机,冷风一直呼呼地吹,她又忘了盖被子。

她迷糊之间摸到遥控器关掉空调,又蒙头睡,几个小时后,被热醒。

外面天光大亮,陆眠睁着眼,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头晕乎乎,她艰难地撑着身子要起来,只觉得下面一股热流。

这感觉并不陌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姨妈来了。

不但来了,还来势汹汹,染红了崭新的褥子。

她气得要死,下了床,头痛欲裂,手往额头一搭,热乎乎的,她怀疑是老毛病经期综合征犯了。

只是以前这毛病发作的时候,都有温思远在旁边端水拿药地伺候着。

她艰难起床,清理过自己,洗漱完,换上长裤和T恤出门,走出电梯,将关机的手机开机,想要看看地图。

这块区域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得寻找最近的诊所。

只是体力不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靠着墙,微弱地喘着气,像一条垂死的鱼,她太难受了,打电话给爸妈或者唐舒亦肯定是救不了近火的,她甚至想到为自己打个120 。

电梯间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过来,隐隐耳熟,好像是之前卖房子给她的那个售楼小姐,她心底一喜,抬起头刚想求助,就见几个人从拐角处走过来。

售楼小姐身边跟了三个男人,其中还包括了韩殊。

见到她,售楼小姐也愣了下,旋即笑了:“陆小姐,你打算出门吗?”

陆眠将“救命”俩字咽回肚子里,艰难地挤出个笑,“是啊。”

她手撑着墙壁,想要站直了,优雅一点,然而,手也是软的,没什么力气,没两秒,她又靠回了墙上。

“你脸色不太好,”售楼小姐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呼出的气流都是滚烫的,“没事。”

韩殊站在最后面,其实是个不打眼的位置,但是这人气场强大,令人难以忽视,她只要微微抬眼,就会对上他深邃的双眸,他正盯着她,意识到这一点,她更不愿意在这里显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她努力挺直腰板,听见售楼小姐又道:“要是你有空,这两天抽个时间我们去房管所吧……”

后面的话,她听得有点含含糊糊的,因为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视线也变得更加模糊,她想到的是自己这两天没洗的头发,自己看起来狼狈憔悴的病态……都被韩殊撞见了。

她无法容忍自己在这人面前丢脸,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试图站直身子挺胸抬头。

这一回,无际的黑暗直接笼罩过来,她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一伙人都没看清,站在最后面的韩殊是怎么健步如飞冲过去,将忽然软下来的人搂进怀里的。

售楼小姐都傻眼了,“陆小姐?你怎么了……”

韩殊眉头紧皱,一只手搂着陆眠,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脸,“陆眠,醒醒!”

手碰到她面颊,他脸色瞬时难看极了,“她在发烧。”

他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就大步往出走。

售楼小姐小跑着跟了几步,“韩先生,房子还没看呢!”

……

最近的医院是市二院,韩殊将人放到车上,立刻就送过去,挂的是急诊。

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是午后。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几个检查单,这才给了他安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是经期受了凉之类的,导致血崩,发烧是经期综合征,等一下输液退烧,我再开点口服药,带回去给她吃,这几天注意保暖。”

医生用陆眠的医院一卡通开完药,韩殊将卡接过去,大夏天的,他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神经好像这才慢慢松弛了一点。

医生又说:“虽然不是要命的毛病,不过经期还是需要多注意,类似于受凉,饮食不节,甚至情绪不畅,都有可能落下病根,时间长了不调理,还有可能发展成器质性病变。”

韩殊硬着头皮听了一堆经期需要注意的事项,又下楼去药房取药,再折回陆眠所在的临时病房时,陆眠已经醒来了。

她烧退了些,躺在病床上输液,安静地睁着眼发愣,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韩殊,怔了下,慢吞吞垂下眼不看他。

他也只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将装药的纸袋放旁边柜子上,一言不发地又出了门。

陆眠脑子里乱哄哄的,没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又想,走了也好。

她现在实在很难受,并不想应付他。

然而,不到两分钟,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韩殊又回来了。

他手里用一次性杯子端了杯水,拿过来也放柜子上,然后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从纸袋里拿出药盒来看说明。

陆眠还垂着眼,心底打鼓。

看完说明,他按照服用量取了药,放在掌心里,然后对她言简意赅道:“喝药,你自己来还是我喂?”

她很清楚这个人的强势,赶紧小声说:“我自己吃。”

韩殊将药往她掌心放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是烫的,他蹙眉,但也没说话,将水拿给她。

陆眠吞下药,喉咙干涩,她又喝了两口水。

一次性杯子很浅,这就见底了,韩殊问:“还要喝吗?”

她摇摇头,他将杯子接过,随手放旁边,抬眼睇了下输液瓶,上面的夹子夹着需要输的液体,总共三瓶,这才是第一瓶。

陆眠又躺回去,就又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饿不饿?”

她缩在被子里,摇头。

这张脸已经丢无可丢,她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又觉得现在的发展,有点迷。

韩殊稳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感觉。

片刻,她问:“你……不走吗?”

他甚至没抬头,还盯着手机,淡淡道:“等输液结束,送你回去。”

“其实不用的,”陆眠挤出了个笑,“这次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晕倒……谢谢你啊,不过,我现在没事了,一个人也可以的。”

韩殊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离开,往她脸上去。

“你没必要防狼一样防着我。”

陆眠被这话戳得,一脸假笑有点绷不住。

“之前那次见面,你跑那么快,你在商场买的东西,有些落在我车上了,正好等下还给你。”他视线沉沉地睨着她的双眼,“我这个人逆反心理比较强,你也清楚,我本来是没打算对你做什么,但你总这样,我就没法保证了。”

陆眠咬着嘴唇,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立刻就想起高中时候他整她的那些手段——无非是坐在她后面揪她辫子,给她背上贴小纸条之类。

她现在不怕那些,她抿了下嘴唇,开口:“韩殊,你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他挑眉笑了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俯身靠近。

陆眠是没想到的,他忽然倾身,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凑近,英俊的脸就这样在她眼底放大。

她闻见了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沉木香,又似乎掺杂着一点点烟草味,侵袭过来。

嘴唇和鼻尖甚至感受到了男人的呼吸,她立刻就屏住呼吸睁大眼。

“你是不是以为……”四目相对,他慢吞吞地吐字,“我现在收拾你还是以前那些把戏?”

两个人的脸都快贴到一起,他身上的侵略性太浓重,她简直快要窒息,脑中空空,只本能地想要逃,身体不受控地挪了下。

下一秒,手腕处一紧,他已经握住她打点滴的手,皱紧了眉头,“小心滚针,别乱动。”

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度,她嘴唇都哆嗦了下:“你、你、你……”

“我、我、我……”他学着她说话,“怎么了?”

陆眠快气死了,“你离我远点!”

他倒是没逼太紧,稍微后退,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也不长,依旧是那个俯身低下来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的手肘抵着床沿,手轻抵着下巴,这么别扭的坐姿放他身上却显得十分闲散,简直是——

坐没坐相,和从前一样。

他笑着看她的时候,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扬,这要是个女人,一定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但他是个男人,就显得非常妖孽。

陆眠心跳很快,脑中警铃大作,她绝不能再上这个人的当,她当即冷下脸,“韩殊,我结婚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直起身,撩着唇角笑,“不是要离?”

“还没离呢!”

他双手抱臂,盯着她,忽然之间就敛了所有笑意,就连眼眸里都是暗沉沉的,“所以,等你离了婚就可以,是吗?”

第19章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随便说说……

韩殊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陆眠愣了几秒,手机就响了。

她有些庆幸,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韩殊冷眼看着她接电话,不知想起什么,眸底黯了下去。

电话是贺习艳打过来的,目的是叫陆眠单独回陆家一趟。

陆眠不想去。

她都能想到去了会面对什么,陆为民这人有些非常古怪的仪式感,大概是因为从前在单位做过小领导,家里有什么事儿也要开会,他从贺习艳那里得知了温思远出轨以及她决定要离婚的事,肯定还要对她审问一番,开个小会针对离婚这事做表决。

但离婚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她已经下定决心,而且说实在的,自己当初逆着父母的意思非要嫁的男人出轨了,她就连面对自己亲爹妈脸上都没什么光,更别说坐在一起将这事儿反复讨论,对她来说,那简直是酷刑。

她找借口推拒:“妈,这两天不行,我有点忙……”

“你忙什么呢?”贺习艳口气很不好,“这么大的事情,你非要等到温思远他妈闹事闹到咱家来才说,你还有理了?当初要是你听我们的话,不要和温思远结婚,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陆眠心底生出一股子火气,“半年前劝我别离婚的也是你们。”

贺习艳也火了,“我那时候是看已经结了,丢不起这个人,才叫你回去,再说温思远那时候人模狗样地认错道歉,那不还是你看上的人吗……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现在你先回来,离婚这事也需要商量一下,你跟着他这几年了,陪着他苦都吃完了,现在有钱了,你总不能因为离婚吃亏。”

陆眠知道,贺习艳是想说财产分割的问题。

她先发制人,告诉贺习艳:“您放心,该我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要,我当然不会吃亏,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法回去,过两天成吗?妈,我头疼,我现在特难受……我真的不想这个时候跟你们聊这个……”

她说着说着,语速慢了,语气也弱弱的,喉头还有点哽。

但旁边的韩殊看得很清楚,其实她的情绪并不到位。

她只是试图对亲妈卖惨。

亲妈果然是亲妈,贺习艳默了几秒之后重重叹气,“唉,你说这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我现在都怀疑,当初温思远那事儿……那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眠攥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表情也是。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贺习艳又问:“温思远出轨的对象……还是半年前那个?”

陆眠咬咬嘴唇,叫了一声:“妈……”

她语气近乎哀求,是不想聊这事儿的意思。

贺习艳又深深叹息,挂断电话之前道:“当年别人不信他,只有你信他,但现在看来,你终归还是信错了。”

忙音嘟嘟地传过来,陆眠放下手机的手有些无力。

临时病房两张病床,但只有她一个病人,此刻很安静。

良久,韩殊问:“离婚的事,谈得不顺利?”

陆眠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恨意:“都是你害的!”

她好像个莫名其妙的炮仗,一点就着,韩殊被气笑,“你讲点道理。”

“就是你害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眶又红了。

要不是这个狗男人,她根本就不会去S大,不去就不会遇到温思远,不遇到温思远就不会和温思远在一起并结婚,也不会遇上老公出轨这种恶心事,也不会闹到要离婚……

然后,也不会因为有个患严重心脏病的脆弱婆婆而提心吊胆不敢大张旗鼓闹离婚,也不会买房子自己搬出来,那样就不会吹空调一整夜,受凉引发经期综合征,躺在这里输液了。

她将一切账都算在了韩殊头上,心里却还是没能好过一点,她只觉得自己倒霉。

真的倒霉死了,遇到的男人,没一个像样。

韩殊却继续往枪口上撞,“你小心滚针……”

“韩殊。”她忽然以很郑重的口吻叫他。

韩殊微怔。

然后,他就听见她说:“我真希望你死了。”

话音落,病房里陷入死寂。

韩殊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自己看着点滴,我出去抽支烟。”

他走了,脚步声远去,陆眠听见病房的门被关上,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在S大的第二年,她没有等到韩殊,当时她想起一个冷笑话。

一个丈夫迟迟不归家,妻子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和自己的妈妈说,担心丈夫在外面鬼混,妈妈温柔地安慰道:“你要往好处想,兴许他遇上车祸了呢?”

她受笑话启发,曾恶毒地想,兴许韩殊死了呢?

不过这想法其实非常短暂,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恶毒,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给韩殊不来S大这件事找出其他理由和借口——他甚至没有试图来S大找一找她,没有一点点消息。

她只能接受,他都忘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只是随便说说,唯独她当了真。

……

护士过来换药的时候,陆眠干脆要求拔了针。

本来经期综合征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她以前都是就近找个诊所开药打针解决,这次被送到医院,多少有点小题大做。

她赶在韩殊回来之前,偷偷地从病房溜出去,到了门诊大厅,判断出自己是在市二院。

这地方现在可能还住着许欢,她一想到又觉得恶心,一边走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病——好像总觉得牵扯到温思远和许欢的一切都恶心,一点不夸张,每每回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温思远和许欢同框的画面,她甚至有点想吐。

她仍有些虚弱气短,走路速度并不快,从大厅刚出去,还没到门口,就遇到她才在心底里唾弃过的两个人。

医院的院子里,来往行人还不少,许欢就直接不顾忌场合地往温思远怀里扑。

陆眠的脚步霎时顿在原地,无法前进。

她的身体非常僵硬,以前都只是靠听,靠想,以一种非常间接的方式去感受这场背叛,可现在,她亲眼看到了。

温思远的手按在许欢肩头,他低着头,皱着眉心,嘴唇在动,似乎在和许欢说话。

天气非常炎热,阳光炽烈,她却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好像被冻结起来,血液不再流动,有个瞬间,就连五感都变得模糊,她在眩晕之中,周遭的声音尽数远去。

“陆眠……陆眠?”

恍惚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耳边的声音仿佛也笼着一层不真实的雾气似的,她茫然地动了下,微微侧过脸。

韩殊蹙眉,低头睨着她,“药还没输完,你着急什么……你怎么了?”

他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吓人。

眼神也是,非常空洞,好像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

她没有表情,似乎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脚步稍微一动,就仿佛腿软似的微微踉跄了一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沉了脸,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陆眠并没有摔倒,她只是反应非常迟缓地,又将目光投向正前方。

韩殊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越过几层台阶的绿化带旁边,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温思远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抬眼望过来。

他听见了有人喊陆眠的名字,他本以为是他听错了。

许欢还死死搂着他的腰,医院的院子里人很多,他不想同她拉拉扯扯,从一开始他就按着她肩头试图推开她,他其实不是没有足够的力气,只是不想在这里闹起来而已。

许欢却不懂见好就收,还紧紧抱着他。

他看到的是陆眠苍白的脸,她旁边还有个男人扶着她。

他心头一紧,没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身边那男人又是谁,片刻的失神过后,他下意识就想尽快摆脱许欢,这次动了真格,捏着许欢肩头的手,手背有青筋凸显。

许欢痛得叫了一声,听见男人声音,在她头顶低喝:“放开!”

她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得松手,继续哀求:“温老师,我不想打掉孩子……”

温思远根本没理会,脱身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往陆眠跟前走。

韩殊自然也已经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他神色转冷,扶着陆眠的手没有松开,低声问她:“要不要回病房?”

陆眠没有说话,她嘴唇动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还是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在做噩梦。

温思远面色沉沉,走到两人跟前,先伸出手去抓陆眠的手,“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舒服?”

他的语气不同以往,有些生硬。

陆眠下意识地就缩了一下,他那只手,扑了个空。

气氛一瞬僵滞,他怔愣之后,立刻抬眼看向韩殊,“请问你哪位?”

韩殊直视着温思远的目光,并没立刻回答,眼神透着审视打量的意味,好像在反问你又是谁。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答案,温思远也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是陆眠的丈夫,”温思远语气平平,却明显透着不悦,“我来照顾她就可以了。”

韩殊微微点了下头,而后,忽然轻笑,回答了温思远方才的问题。

“我是韩殊。”

第20章 只要对他以牙还牙,就够了……

韩殊这个名字, 温思远不可谓印象不深刻。

在陆眠口中,那是她去S大的原因,也是后来她苦苦等待的人。

温思远追陆眠的那段时间里, 其实不是没有设想过, 如果没有这个韩殊, 或许陆眠会更容易,更早接受他。

只是韩殊这两个字,从前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个存在于陆眠口中的人物而已。

但现在, 韩殊出现了, 就站在他面前,扶着陆眠的手。

这个人多么傲慢, 自我介绍都只说自己的名字,他没有说自己和陆眠是什么关系, 然而, 只一个名字,好像就足够了。

温思远很难说清这一刻心底是什么感受, 以至于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才勉强地挤出一个笑, “你好, 你和我太太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说话,视线一边落在韩殊扶着陆眠的手上。

韩殊不傻, 这人一边嘴里说着“我太太”, 一边这样盯着他的手, 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然而,他依旧没放开陆眠, 只解释说:“她发烧晕倒,我遇到了,就送她来医院。”

温思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一般的男人,就算临时遇到陆眠生病来帮忙,如今看到对方丈夫出现,也该知道识趣离开,纵然有什么贼心,至少也该避嫌,韩殊这个态度,明显来者不善。

他语气冷了些,“谢谢,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开她了,我来照顾她就好。”

韩殊说:“是吗?我看你好像挺忙的,顾得上么?”

韩殊目光幽幽地往温思远身后一扫,温思远跟着看过去。

许欢就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怯,小心地盯着他。

温思远攥紧了拳,对许欢道:“你先回病房,别让我说第二次。”

“温老师,我不想打胎……”许欢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一直恍恍惚惚的陆眠,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的手动了动,艰难地就近扯了下韩殊的衣袖,张了张嘴:“我……”

她声音太小,后面的话,韩殊没听清楚,只得微微低头凑近,“怎么了?”

“我……我想回病房。”

她说话的时候,喃喃的,也好像是在说梦话,她的眼神完全没有焦距,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多想回到病房,她甚至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脑海空白,她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眼下这个令人难堪的状况。

韩殊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语气低低柔柔,“好,我们回病房。”

“眠眠,”温思远无法再维持镇定,语气略急,“我送你回病房吧,不要再麻烦这位……韩先生了,好吗?”

说完,也不等陆眠回答,就看向韩殊,“把她交给我吧。”

他语气很理所当然,他想,现在他同陆眠还是夫妻,无论如何,他是有权带她走的。

韩殊扶着陆眠的那只手,还很碍眼地没有离开,他神经无意识地绷得很紧很紧,有很多话想要问陆眠,却顾忌韩殊在场,无法开口。

韩殊闻言,深深看他一眼,“你确定,她想跟你走?”

温思远被这话刺得面色微白,语气重了一度,“我是她的丈夫。”

很快就不是了,韩殊这话已经快冲到喉咙口,手臂却被陆眠按了下,他垂眸看她一眼。

她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人苍白无力,显得一场脆弱,似乎快要承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对峙。

他于是将心底的话咽下,对温思远冷声道:“别想用‘丈夫’的名义套牢她,你既然出轨就不配,她自己有决定权。”

温思远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之后,身边多是看他脸色行事的人,少有被人这样不给面子的时候,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搀扶,还要带走,他心底有怒气涌动,面色肃冷下来,没了往日里的温和,不再理会韩殊,而是死死盯着陆眠,“眠眠,跟我走……”

他话没说完,陆眠脚步一动,欲转身走。

他慌不择路地再次伸出手想要去抓她,结果却被韩殊挡了一下。

陆眠这个时候谁也不想理,她扭头,头重脚轻地往医院里面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想,只要离开这里就行。

温思远怒不可遏地抬眼看韩殊,然而韩殊在阻拦过他之后却没逗留,迈步去追陆眠。

他也想追过去,只是才几步,许欢又冲过来将他拦住。

“温老师,你没看到吗?陆学姐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她已经不想要你了,你为什么还……”

温思远攥紧了拳,“滚开。”

许欢有些怕,但依然张开手,维持拦在他面前的动作,“我这是为你好,她都变心了!”

她话音将将落下,就被温思远拎着衣领扯得一个踉跄。

温思远揪着她的衣领,身高差距使然,她被拎得差点离开地面,堪堪踮着脚。

他眼神阴冷,浑身都散发出浓重的戾气,“你再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许欢的手微微发抖,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眼眸里的,全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他恨她,她是知道的,因为当年的事,他对她能有多狠,她也很清楚。

她圆睁着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温思远只觉得心烦。

周遭已经有行人投过来看热闹的视线,一个男人在公众场合里这样对待一个女人,那些人打量温思远的目光,意味就格外复杂。

好像只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会有人立刻见义勇为过来拯救许欢。

他松手时,却还是重重推了许欢一把,许欢往后趔趄,差点跌倒,险险站住了,面色惨白地看着他,只是哭。

他没再给她眼神,往前大步走进医院大厅,却已经看不见陆眠的身影,韩殊也不见了。

那两个人是一起走的。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诊大厅里,双拳紧攥着,胸腔里,好像有熊熊燃烧的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

陆眠并没有回病房,她浑浑噩噩地,没有目标地胡乱走,碰到死角,再折回来,一阵弯弯绕绕之后,她走到了门诊大楼后面的院子里。

又穿过院子里长长的绿化带,绕过住院部,绕过医院食堂……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走到了医院的后门。

韩殊一直跟在后面,就见她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速度虽慢,却直接往马路的方向去。

街道上,车来车往。

他紧走几步,过去拦住了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他顿了顿,打量着她仍旧透着恍惚的表情,“马路上不能乱走。”

陆眠没说话,眼神依然涣散,她又以一种很慢的速度,退了几步,站在马路边。

韩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片刻后,他开口:“不想回病房的话,我送你回依水云居,好不好?”

他语气温软,哄着她,“你需要休息。”

陆眠在原地站着,嘴唇刚一动,衣兜里的手机先响起来。

她动作缓慢地拿出来,看到是温思远的名字,按了静音又塞回衣兜,好像这时才回神,仰起脸看了韩殊一眼,“我自己打车可以回去。”

她没有表情,她想或许应该道谢,或许应该客气地笑一笑,但是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太难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一切,却没有预料到,原来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是这样一件令她无所适从的事。

明明做错的人不是她,可在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消失掉,她好像被人当众甩了一耳光在脸上,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至于感受,生气,愤怒,伤心?

好像都不足够,她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之前她还竭力保持风度,想要什么和平离婚,她应该做个泼妇,冲过去,将最难堪的部分留给温思远和许欢,她想给他们几耳光,她太想打人了,想到手都在微微发抖。

韩殊想了想,“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这样我没法不管,这样吧,我送你回依水云居,你能找个家人或者朋友过去陪着你吗?有人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走。”

陆眠攥紧了手,冲回去打人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慢慢地吸了口气,“我可以打电话给我朋友。”

“在车上打吧。”他直接做了决定,顺手开始拦车。

他的车还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但过去有可能会再碰到温思远,他看陆眠这样是经不起再一次刺激的,只能选择出租车。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陆眠精神状况非常糟糕,好像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拿出手机给唐舒亦打了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呆呆望着车窗外。

而韩殊,他脑中有很多话,只是没法开口。

至少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他知道陆眠报考了S大,他也很清楚记得,是他说他们要一起去S大的,但当他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和温思远在一起了。

……

唐舒亦比他们早到,在依水云居大门外等着接陆眠。

从出租车里先下来的是韩殊,这人长相太出色,唐舒亦多看两眼,立刻想起之前是见过的,但还没等她仔细想,陆眠就从同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了。

她多少有些惊讶。

陆眠状态还是不好,脸色憔悴,她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迎上去。

“你怎么跑医院去了?”她关切地问陆眠。

陆眠勉强牵动一下唇角,“着凉而已,没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小区里面走,唐舒亦与她一起,回头瞥了一眼。

出租车走了,而在路边的位置,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不,不是她们。

他只是看着陆眠的背影。

却没有跟过来。

两个人回到陆眠的房子里,已经午后三点了。

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陆眠整个人都仿佛虚脱,却毫无食欲。

手机又在响,还是温思远的来电,她索性直接关机,然后躺进沙发里,闭上眼,全身都被厚重的疲惫感笼罩。

搬家到现在,东西还没归置好,屋子里仍然很乱,唐舒亦看陆眠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想就开始继续帮忙收拾东西。

陆眠听见声响,缓缓翻个身睁开眼,喊了一声:“舒亦。”

唐舒亦正打开装东西的纸箱,闻言抬头看她。

她声音很小:“别弄了……我回头慢慢收拾,你坐一会儿吧。”

唐舒亦默了几秒,从地上起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忽然就病了……和温思远有关系吗?”

陆眠安静了一阵,忽然就笑了,“我没怎么,就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唐舒亦一愣,“什么事?”

“我还是对温思远太好了,”她还是笑,只是笑意显得有些病态,“就这么离婚,其实都挺便宜他的了,他还不愿意签字,是觉得我陆眠很好欺负?”

唐舒亦看着陆眠的笑容,总觉得陆眠这会儿有点反常,她背脊发冷,有些忧心,“但是闹大了,他妈那边很棘手吧。”

“也不一定非要惊动他妈。”陆眠从沙发上慢慢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后颈,眼眸里有冷厉的光浮动。

她慢慢地道:“只要对他以牙还牙,就够了。”

第21章 眠眠,我没想过离婚,我这……

陆眠的手机一直关机, 温思远并不指望回家能找到她,只能寄望于她父母,他去了一趟陆家。

但是他就连门都没能进去。

开门的是贺习艳, 见到他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来干什么?”

温思远心急, 没觉察到贺习艳的态度,还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妈,眠眠和我闹了点矛盾, 手机一直关机, 我找不到她,她来这里了吗?”

他一边问, 视线一边往屋子里面扫。

贺习艳皱着眉头,往出走了一步, 将门阖到只剩一条缝,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有人了?”

温思远闻言, 愣了下。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贺习艳一定是从陆眠那里听说了。

笑容当然无法维持, 他心口发凉, 一旦贺习艳和陆为民知道,这件事会变得更加难以收场, 不过看贺习艳的样子, 应该还不知道那个第三者是许欢, 不然估计早就对他动手了。

他默了几秒才开口:“是我没处理好,不过我现在已经在想办法,妈, 其实……”

“别叫我‘妈’,”贺习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眠眠和我们说了,她要离婚,我们都挺支持她的。”

温思远手下意识地攥紧。

半年前,陆眠也曾有离婚的想法,但当时贺习艳和陆为民还顾忌着面子问题,他低头认错,两位老人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劝说陆眠回家。

但现在贺习艳的这个态度,很明显,不会再站在他这边。

“眠眠对我有些误会,”他还试图解释,“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次是我的错,但是……”

贺习艳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耐心,再次打断,“好了,你半年前也是这样,认错,说会改,这是第二次了,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机会不是没给过你,眠眠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温思远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

贺习艳说着说着就动了气,“当初你和那个许欢那事儿闹成那样,别人都瞧不起你,我们都不让眠眠跟着你,她偷偷拿身份证去跟你登记结婚……我和老陆骂都骂不清醒,你现在有钱了,就在外面找小三,你还有良心吗?!”

话说到最后,声音拔高了一度,她嘴巴张了张,又忍下来。

这里是楼道,还是自个儿住的地方,真吵起来,引得邻居围观,丢人的还是自己,她按着心口顺气,却还是难受。

“妈,您消消气,我……”

温思远试图劝说她,这时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陆为民的脸露出来,面色很难看,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时看到温思远,表情也冷冰冰,他拉了下贺习艳,“你和他说什么,你血压高,自己控制着点,回去休息。”

贺习艳狠狠地瞪了温思远一眼,之后就转身回了屋子里。

那一眼里,全是失望和厌恶。

温思远面色微白,看着陆为民,“爸,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陆为民也没耐心听他说话,“别解释了,眠眠看错了人,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把好关,半年前我们已经劝她跟你回去,现在你又做出这种事,还指望我们帮你?”

温思远被刺得说不出话。

“半年前是我们错了,早知道你那些会改的话只是嘴上说说,我说什么也不会把眠眠往这火坑里推,”陆为民语气充满悔意,“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要是不想伤害到她,就和眠眠和平离婚吧。”

“爸……”

陆为民抬起手摆了摆,“眠眠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这样对她……你们和平离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纠缠下去,闹得场面更难看,离了婚你爱找谁找谁,我们也管不着了。”

陆为民说完,退回屋子里,直接关上了门。

看得出陆为民在压抑火气,只是那门板到底还是摔出铿锵有力的一声。

温思远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

翌日,陆眠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来。

因为不放心她,唐舒亦留宿了,还搬来自己的电脑处理工作,两个人早餐中餐并一顿,吃过外卖之后,唐舒亦必须得去公司上班了,临走之前犹犹豫豫地问她,“眠眠,你真没事吧?”

陆眠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我没事啊。”

唐舒亦想到她昨天说的话,忧心忡忡的,“你可别为了温思远那个渣男做出什么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啊。”

“哦,你是说我说的‘以牙还牙’,”陆眠毫不避讳,甚至还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唐舒亦说:“你心里有底就行,我就怕你……”

“怕我什么?”

唐舒亦踟蹰了下,“算了,也没什么。”

陆眠已经看出唐舒亦的顾虑,她唇角勾了下,“怕我滥交?”

唐舒亦的心思被一语洞穿,脸色有点尴尬。

她们俩大学的时候是同宿舍,宿舍里有个女孩子,就是被自己劈腿的男朋友伤害,心理又比较脆弱,后来开始频繁换男友,但是一直都过得不快乐,唐舒亦不想看到陆眠也变成那样。

陆眠说:“你放心,我不会的。”

唐舒亦放心了点,这才跟她道别走了。

新房里还是乱糟糟,陆眠打算干点正事,拿出手机开机,在同城网上找了个保洁小时工过来帮她一起收拾屋子。

找完人,她看了一眼,手机里面一堆未接来电,也有信息。

温思远的居多。

微信里,也是他的信息:

眠眠,你先接电话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

你去医院了,是不是经期综合征又犯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你需要人照顾。

许欢的事,我可以解释的,我们谈一谈吧,你不要一个人生气,对身体不好。

眠眠,我没想过离婚,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都忘了吗……

陆眠翻到这里,没耐心继续往下看,她刚退出聊天界面,手机一震,恰好进来一条新的微信。

还是温思远发来的:医院里那个男人,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个韩殊吗,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捏着手机,唇角泛起冷笑。

她本来都平静许多了,然而温思远这一句话,就立刻又点燃了她的怒意。

他这种仿佛丈夫质问妻子的口气,令她恶心,她正想回复,结果刚刚那条微信又被撤回了。

看来温思远自己也觉得没脸问。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揉着额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自己的情绪还会受到温思远这个人的影响,这件事让她格外糟心。

手机又震动,这次持续半天,她瞥了一眼,又是温思远打来的电话,她没理会,直接去洗手间,扎起头发,找到手套戴上,开始干活。

整整一天,陆眠和小时工一起,总算将屋子倒腾得稍微像个住人的地方。

但家里的活儿是做不完的,晚上七点,她给小时工结算完工资,又继续洗洗擦擦。

经过一天的体力劳动,她出了不少汗,心情反倒是好了一点,开始有心思在脑海中设想要给这屋子里添置什么东西,然后门铃就响了。

门铃连接着楼下的可视门禁,她一眼就看到温思远。

温思远会找到这里,她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买房子的时候刷的还是他的卡,他随便查查就能找过来。

她站在那里,并没立刻接线。

温思远仰起脸,向着探头方向望。

她这才伸手拿起听筒贴在耳边。

温思远的声音立刻就传过来:“眠眠,我知道是你,我能上去吗?”

陆眠安静几秒,才说:“有事?”

她这会儿才觉得买这房子到底还是爽的,温思远大概也料想不到,花他的一千万买的房子,如今他居然连上楼都要经她许可。

而且她还不许。

温思远似乎稍微松口气,“我妈今天出院了,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她问我有关于你说的那些话……”

他又顿了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你说你不能生,她信了,我解释过,她觉得我是在骗她。”

他又问:“我们能谈谈吗?就算是为了我妈。”

这两天,他过得焦头烂额,陆眠往余玲那里扔了一颗炸弹,现在他要善后,他看着余玲的脸,无论如何也没法告诉余玲,陆眠之所以会撒这种荒唐的谎,是因为他出轨。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余玲,陆眠说的不是真的。

这样苍白的解释,余玲自然不会相信,她已经坚定地相信陆眠确实不能生孩子,她虽然很认可陆眠这个儿媳妇,但作为一个传统的老人,一个不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媳妇不在她能接受的范畴之内。

更别说,她现在觉得自己半截身子入土,就剩下孙子这点盼头,陆眠的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陆眠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个社会有些非常荒唐但是细思极恐的现象——一对夫妻,如果男人不能生,八成都是做试管,如果女人不能生,百分之百都是离婚。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她知道,就算她不说离婚,余玲也会从温思远那边做工作。

她问温思远:“你怎么解释的,你没告诉她吗,她想要孙子,现在就有一个,在许欢的肚子里呢。”

温思远站在楼下,天已经黑了,这个门禁系统他是没法看到陆眠的表情的,但是他听到她非常轻快的语气,那字字句句,却都很残忍。

如果余玲知道他和许欢再次扯上关系,会疯掉的,他知道,所以没有勇气对余玲坦白。

隔了数秒,他艰涩开口,“眠眠,我知道我错了。”

那段静了静,陆眠反问:“哦,所以呢?”

他低下头:“我不想离婚。”

陆眠的笑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陆眠不再看屏幕,她笑出眼泪,转身靠在门板上,手臂轻蹭了一下眼角,“温思远,离婚这件事,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

温思远沉默下来。

“你妈现在应该希望你和我离婚,我爸妈这边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两家总共五个人,现在四个人对离婚这件事都已经没有异议,”陆眠语气很冷,也很平静:“你知道你坚持下去没有意义。”

温思远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我不会签字。”

陆眠没想到这个人到了这时候还能嘴硬,她扭头又往屏幕看了一眼,发现他正仰起脸看探头方向,似乎是在与她对视。

她猜想,他可能是料定她爱面子又心软,不会真的闹到法庭。

这个时候,她忽然就觉得他其实还挺天真的,他就那么肯定,她的手段就上诉那一种?

“嗯,那你别签字,不想离婚是吧?”她笑了笑,“等着吧,我会让你想。”

第22章 陆眠不要他了。……

打扫完卫生的第二天, 陆眠还是宅在屋子里,被经期的腹痛折磨。

到了第三天,她彻底冷静下来, 身体也恢复了点, 她觉得自己的状态还可以, 便收拾好出门,回家了一趟。

贺习艳和陆为民见着她,心情都很复杂。

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只有陆眠还是一张无所谓的脸, 她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香蕉, 一边剥一边说:“其实你们别觉得离婚是什么大事,那是你们思想古董, 我们同学里面离婚的可多了,你们没看新闻吗, 现在的离婚率……”

贺习艳直接瞪了她一眼, “怎么,是不是你要离婚我们还得给你颁发个奖状啊?”

陆眠咬了一口香蕉, “我就是想让你们想开一点。”

贺习艳和陆为民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陆眠当初要和温思远结婚, 他们已经觉得很丢人, 好不容易这个女婿风光了,长了点脸回来, 然后又出轨了。

半年前, 他们为自己的面子努力了一把, 将陆眠劝了回去,但这种错误温思远一再犯,作为父母他们也没办法继续让陆眠受委屈, 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好丢这个脸。

贺习艳这两天血压都不太稳,降压药加量了,她晚上失眠都在想,周围的人一定会说,陆眠那时候非要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的温思远,结果,活该吧,看上个人渣,最后狼狈收场。

陆为民脸色特别严肃,语气也沉沉的,劝贺习艳,“好了,别说了,发生这种事,眠眠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

贺习艳倏地红了眼圈,扭过头,起身走向卧室,“真的是造孽啊,我早说什么来着……就不该跟着那种人。”

陆眠手里的香蕉,只吃了一半,她其实并不想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父母面前,她都不能尽情地脆弱,只能假装自己没事,她继续味同嚼蜡地咬剩下的香蕉。

陆为民那张老干部的脸,让这一刻的气氛更加像是开□□会。

陆为民看向她,“找律师了没有?”

“找了,”她嗓音干巴巴的,将香蕉囫囵咽下,“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但是温思远目前还不愿意签字,不过这件事我已经有对策了,爸,你们不用□□的心,我会处理好的。”

陆为民不大放心,“他不想签字的原因是什么?”

陆眠将香蕉皮扔到垃圾箱,含糊地说:“估计是里面的条款他不太满意,不过钱这方面我肯定不会让步,我会让他签字的。”

陆为民想了想,“钱稍微少拿一点也没关系,早些划清界限最重要。”

陆眠一怔,扭头看着陆为民,语气很坚决:“爸,该我拿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让步的。”

陆为民赶紧说:“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他做出这种事,你现在在他身边,就是受气啊。”

陆眠咬着嘴唇,眼圈红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敢在父母面前脆弱,因为当初,坚持选择温思远的是她,她最怕她一流泪,父母又会责怪她当初识人不清,不听劝,这样的事情半年前她已经经历过了。当时她已经很难受,又要承受这些谴责,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但她其实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陆为民叹了口气,往卧室看了一眼,又压低声,“你妈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为你抱不平,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互相指责,而是解决问题。”

陆眠红着眼,点了点头。

陆为民问:“你真能自己解决?”

她努力挤出个笑:“没问题的。”

“需要帮忙和我说,”陆为民眉心紧拧,“他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说是出院了,应该还好,”陆眠想了想,“她现在觉得我不能生孩子,应该也会让温思远离婚。”

贺习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卧室出来了,闻言皱眉说:“都要离婚了,怎么他妈还不清楚自个那儿子什么德行吗?”

“算了吧,只要能离婚就行,”陆眠看着贺习艳的眼神带着恳求意味,“他妈身体太糟糕了,我怕她被刺激出个好歹,等离婚了,说不定哪天她会知道温思远是个什么德行,到那时候她就算犯病至少跟咱们都没关系了。”

贺习艳愤愤道:“亏你还为他们母子想这么多。”

陆眠抿唇没说话。

她其实不是为余玲想,她是怕余玲有事自己难辞其咎,之前那个小谎言刺激到余玲,她至今心有余悸,就怕几年前的情况再一次重演。

儿媳妇不能生,这在婆婆看来,不过是换儿媳妇的问题,余玲都这么难接受,这要是换了温思远是个人渣这个事儿,天知道余玲会怎么样,毕竟儿子又不像儿媳妇这么好换。

温思远父亲过世很早,他在单亲家庭成长,余玲付出了不少,平心而论,余玲人其实很不错,为培养儿子付出一切,她也认为自己教出的温思远是最优秀的——品德好,成绩好,懂事,三观正。

以前陆眠也这么觉得,但现在,还沉浸在这个假象里面的,恐怕只有余玲了。

讽刺的是,温思远找的小三,还是余玲恨之入骨的人。

陆眠决定只解决离婚这件事,至于其他,都留给温思远自己去处理吧,她不奉陪了。

家里气氛压抑,陆眠没留下吃饭,将话和父母说明白就离开了。

出了门,她慢吞吞地往小区外面走,庆幸地想,她爸妈也有很好的地方,至少没追着问她那个小三是谁,她不必为难要不要说出许欢的名字。

一旦说出来,她会更难堪,爸妈估计也要气死了。

在这一点上,爸妈思路很清晰,男人出轨自然是男人的问题,找那个女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

在陆眠脑中计划已经成型的时候,温思远的生活,陷入一团乱麻。

他的问题,不找许欢是没法解决的——

许欢始终坚持,不肯堕胎。

医院是讲道理的地方,医生自然也不可能在许欢不愿意的情况下给她用药或者做手术,只能告诉温思远,和许欢商量好再说,然后直接开了出院单,将这个麻烦的孕妇打发了。

温思远本来当然没有接许欢的计划,但医生看到他来就迫不及待撵人,结果最后还是他带着许欢离开医院。

许欢住近郊的公寓,车子一路过去,路上没人说话。

温思远开车时不爱说话,许欢则是打了半天腹稿,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温思远身上冷厉的气场很强,她在副驾驶的位置,都觉得压迫感十足。

车子只开到小区门外,温思远找了个临时停靠点停车,然后说:“下车。”

许欢心里难受,“温老师,其实……”

“你的孩子,我不会认,”温思远打断她的话,“真喜欢生就随你,只要你想清楚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就行,别想和我要一分钱。”

许欢被他这话刺得一愣,“我没说过要和你要钱,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温思远冷笑一声,“滚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许欢委屈起来,“但你不能误会我,这个孩子,就算你不认,我也会生下来,自己带就自己带,我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

温思远忽然扭头看向她。

他唇角挂着戏谑的笑:“许欢,你怎么能下贱成这样?”

许欢看着他,眼底蓄起水光。

温思远冷了脸,“想生孩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他的手直接伸过去,打开她身上的安全带,“等我踢你下去?”

许欢一扭头,眼泪掉下来,她迅速擦了下,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还没关上,她忽然低声说:“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温思远的回答是直接关上车门,然后踩下油门。

他要回家。

这两天,他的生活可以概括为水深火热,陆眠想要离婚,余玲身体出状况,许欢不肯堕胎……

而且还有工作,他焦头烂额,却还不能丢下工作,晚上要加班处理工作。

他在办公室里睡了几天,助理将休息室他的备用衣服都送去洗衣店,说要去帮他拿衣服的时候,他拒绝了,他要自己回去一趟。

陆眠已经入住依水云居,他心底有个非常糟糕,却又很合乎逻辑的猜想。

到家打开门的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他猜想过陆眠会拿走她的东西,也听保姆说过家里被陆眠弄得一团糟,他让保姆随便收拾一下,结果他现在看到的,就成了一个几乎成了空壳的屋子。

家具电器当然还在,但也就只剩下这些了,就连日用品都没剩下几样,他里外地走,在客厅,卧室,衣帽间里寻找陆眠的东西……

全没了。

他拿着手机,给保姆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的保姆很无辜,“哎呀先生,你不知道那天的情况,家里全都被砸了呀,什么都碎了,就连窗帘子,被单那些……对了还有照片,全都是碎的,我都只能扔掉了,除了你们卧室里的婚纱照……”

温思远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没听保姆说完,挂断电话之后回到卧室,在靠窗的角落看到婚纱照。

婚纱照只有这一张,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手头紧,所以选了最简单最便宜的,扩印出来装裱好挂在床头,他当时心里觉得亏欠陆眠,对她说:“等我有钱了,再带你拍,到时候你可以选很多裙子,多拍一些。”

他知道年轻的姑娘都喜欢穿好看的裙子拍照,婚纱照只有一张,其实挺磕碜的。

不过,陆眠一脸满足说:“这张就很好啊,怎么,你觉照片里的我不好看吗?”

他笑了,他坐在床上,将她拉到怀里,亲吻她的唇,“你怎么样都好看。”

他那个时候其实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消沉过,迷茫过,但那一刻,他看着自己新婚的小妻子,心底充盈着温暖和踏实,因为陆眠,他很快就有了新的,生活的方向和目标。

他觉得他非常幸运,因为有她。

角落里的婚纱照,也已经是碎的。

装裱的框被砸烂了,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扩印的照片被什么东西戳过,似乎又被扳开,连划带扳地弄成一块块。

他将碎片放到了床上慢慢拼凑,但也只是一阵,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这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陆眠不要他了。

第23章 她打算离婚之前自己先爽一……

隔天, 陆眠又去疯狂购物发泄,这回她拿着温思远的副卡买了一堆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有打算送给贺习艳的, 也有买给自己的。

她还给自己买了一颗鸽子蛋。

结婚的时候, 她和温思远手头紧, 一切从简,戒指用了她买的那对便宜货,后来温思远不是没有提过要重新给她订做,但她都推拒了, 总觉得这些东西形式大过意义。

现在她其实也没有多么热衷这些东西, 只是听说这玩意保值。

这枚亮瞎人眼的崭新鸽子蛋最后被她戴在了中指上,至于结婚戒指, 那便宜货她早就扔掉了。

隔天,售楼小姐约了几个业主去房管所一起办手续, 也打了电话给陆眠, 陆眠欣然答应,她正好有些事想问问售楼小姐。

依水云居买房是送小区车库车位的, 她当时没细细和售楼小姐谈这事儿,今天在房管所一见面, 她就赶紧问车位。

售楼小姐态度很好:“没问题的, 今天我让物业那边安排,把车库门卡给您, 最迟明天您就可以把自己的车停进去。”

陆眠放心了点, 这才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办手续。

除了要递交证件, 还有一大堆表格需要填写,一同来的几个客户都被安排在一个会议室里面,围着会议桌埋头奋笔疾书, 陆眠也不例外。

不过她手速快,等她写完抬头,周围的人还在写。

这种感觉,好像上学的时候考试,自己提前做完,那感觉别提多惬意,她目光四下转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有个男人长相出色,气质出众,也正低头填表。

她觉得这人有那么点儿眼熟。

依水云居是非常高端的小区,想来能在这买房子的人,背景都不会太差。这男人西装革履的,看起来还挺年轻,陆眠猜想,十有八九是富二代——当然,自己有本事也有可能。

她悄咪咪地欣赏帅哥,售楼小姐收表时,一大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依水云居的物业管理状况,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最后也靠近了帅哥站着的角落。

帅哥一直不说话,显得酷酷的,陆眠听着周遭的人闲聊,打量他几眼,当他交表给售楼小姐,陆眠瞥见上面的楼号和楼层,有些讶异,“你也是八号楼?”

帅哥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笑了下。

她将这当做一个友好的信号,又说:“我也是八号楼,我十六楼,你呢?”

帅哥默了默,“十五楼。”

“这么巧,”陆眠也笑了,“以后多指教。”

帅哥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她觉得帅哥的话有点少,她自己其实也并非很擅长搭讪的人,以前和男人的关系里,她大多都是居于被动位置的,现在主动起来,方知找话题也是一门学问。

她说:“你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帅哥低头摸了一下鼻尖,“我见过你。”

陆眠一愣,“真的?”

“嗯,”帅哥迟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没住进去。”

“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陆眠有心试探,“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女朋友或者老婆一起?”

帅哥坦白回答:“我没有女朋友,也没结婚。”

有戏!

陆眠乘胜追击,“你要是最近搬的话,我这些天都在,可以帮忙,不然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到时候我帮你搬东西。”

帅哥有些踟蹰,“这太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啊,楼上楼下的,也算是邻里了,要多互相帮助,”陆眠一脸热心大姐的样,已经拿出手机,“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这……”帅哥犹豫着,忽地瞥见办事厅门口,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唇角浮起一抹笑,侧过脸对陆眠说:“其实,要搬过去的不是我。”

陆眠一愣:“啊?”

“是我表哥,他有点忙,所以我过来先帮他办一下我能处理的手续。”帅哥招手,有人走过来,他道:“就是这位,应该不用我介绍,你们之前也见过,记不记得那天你在一楼电梯间昏倒?就是他送你去的医院。”

韩殊站在两人旁边,好整以暇看了已经石化的陆眠一眼。

帅哥泰然自若,继续和韩殊说话:“这位美女刚刚和我说可以给你帮忙搬家呢,有她帮忙,我就不用过去了吧?”

陆眠立刻将手机塞包里面,面无表情说:“请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帅哥唇角淡淡的笑意没有消失,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看热闹。

陆眠扭头,想找个地缝钻,但没有地缝,她一转过去,面对的就是一个柜式空调,冷风呼呼地往她脸上刺,她在心里爆了粗口。

韩殊以眼神问自己表弟周赫,怎么个情况?

周赫如实说了陆眠是怎么过来搭讪的。

陆眠脚下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往前挪,韩殊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很好,还学会和男人搭讪了。

陆眠也料想不到自己出师不利,人生第一次搭讪就这么搭死了,她黑着脸办完了手续。

从房管所出来,她健步如飞去陆眠打车,刚上车就接到个电话,来自余玲。

余玲会和她联系是意料之中的,电话那头,余玲问:“眠眠,你能过来一趟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她用膝盖猜也能猜到余玲是要和她谈什么,她利索答应,然后让出租车司机调转方向。

上楼之后,余玲态度其实还是挺好的。

余玲给陆眠倒了水,陆眠道谢,然后问:“您身体好点了吗?”

余玲这两天看起来苍老得厉害,在旁边沙发上坐下,点点头,“好多了。”

“对不起,我那天也没想到……”陆眠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不论如何,您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余玲深深看她一眼,“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陆眠低了下头。

“思远出事的那一年,你也知道,他爸爸过世得早,我一个人,还犯心脏病,是你帮我打的急救电话,送我去医院,照顾我……”余玲语气慨叹,“思远认定了你,我一直都是支持他的。”

陆眠心想,这后面必定有个“但是”。

“但是,”余玲果然说了,而且是非常老套古董的说辞,“一个家,没有孩子就不完整,我老了,除了抱孙子没别的盼头,你明白吗?”

陆眠“嗯”了一声。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余玲问:“你都给自己买房子了,是心里也有打算吧?”

陆眠想了想,“关键还是看您的意思,我……”

她顿了顿,“我尊重您的意见。”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和思远说,他就跟我说孩子不着急,不行还能做试管什么的……”余玲视线落下去,“我日子不长了,试管这个事情……”

她又停了下,“我是这么想,要么,就问问医生,可以的话试一次试管,不行再说,要么……”

似乎还是很难启齿,话头卡在这里。

陆眠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句,但余玲偏偏卡死了,半天,又是一声叹息。

陆眠只能主动出击,“如果您了解过,应该知道做试管有多痛苦。”

余玲愣了下,“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连试管都不考虑,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算以后找了别的人……”

她话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偏过脸,有些懊恼,“我就是假设。”

陆眠说:“那我郑重地回答您,哪怕我一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考虑做试管。”

余玲这下子彻底怔住,睁大眼看着陆眠。

陆眠忽地有点心软,余玲思想传统,但也不过是个为自己儿子操碎心的老母亲,她攥了下手,“其实您今天叫我过来,肯定也已经想清楚了,我说了,我尊重您的意见。”

隔了几秒,余玲问:“那我让你和思远离婚,你也答应吗?”

陆眠其实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比她想象的简单太多了。

她抿唇,似乎是思考之后再开的口:“我希望财产分割平均来,唯意里面也有我不少心血。”

这话一说,就相当于撕破脸皮了。

余玲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失望,却又很矛盾地如释重负,“钱上面,你不必操心那么多,我不会让思远亏待了你,你也不用拼命给自己买房子车子什么的……”

余玲的语气带着点嫌弃,陆眠听在耳中,却也没说什么。

余玲话头一转:“不过,离婚得你提。”

陆眠抬眼看她。

“我已经和思远提过,他坚决反对,”余玲一脸愁容,“你对他利落,只问钱,他对你的心思还是没变。”

陆眠咬了咬嘴唇,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温思远在余玲眼中,永远是个完美的儿子,余玲相信自己的儿子重情重义,对待感情忠贞不二——在陆眠看来,这已经都是笑话。

不过念及过去百分之百信任温思远的自己也好像个笑话,陆眠又觉得自己和余玲半斤八两。

“思远说,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去领养,也不会和你离婚,”余玲继续道:“不过既然你对他已经冷漠成这样,你主动提离婚吧,我再劝劝他。”

陆眠其实已经提过离婚了,不过她没和余玲说,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是打算对余玲仁慈点,但并没打算轻易放过温思远。

本来离婚确实可以和平一点,然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打算离婚之前自己先爽一把。

搞定余玲这头,她觉得压力总算是轻了些,回依水云居的路上,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好像还挺重要的事儿。

她绞尽脑汁,没想出来,决定放过自己,结果回到小区上楼时,在电梯里遇到两个人,总算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韩殊和周赫并肩而立,两个帅哥的组合非常养眼,然而,她脑中轰的一声。

这是什么孽缘,韩殊要住到她楼下了,这他妈简直就是个噩耗!

第24章 七年,人家都结婚了,你还……

电梯上升, 气氛诡异。

韩殊只在最初挑眉看了陆眠一眼,之后就没什么反应。

周赫这会儿不似之前那么冷漠,反而主动和陆眠打招呼, “你好, 我是韩殊的表弟, 我叫周赫。”

陆眠挤出个笑,满脑子问号,这个帅哥为什么忽然跟她自我介绍?

她并不想和他说话啊!主动撩汉撩到韩殊的表弟,还被韩殊当面撞见, 这可以说是她的黑历史了。

周赫说:“今天我们再检查一下水电, 明天就要搬过来了,你明天有空吗?”

陆眠一脸警惕, “没空。”

周赫:“你不是说邻里之间要互相帮助吗?”

陆眠目光躲闪,却撞上旁边韩殊的视线。

那人表情淡淡, 唇角噙着笑, 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眠脑子一空,还没说话, 电梯已经停了。

停在十五楼,陆眠抬眼一看, 又愣住——她在心里骂自己蠢货, 方才因为见到韩殊和周赫而忘了按楼层,16楼的按键还是黑的。

周赫和韩殊已经一前一后迈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 她看到韩殊冲她晃了一下手机, “说话要算数,等我搬家时给你发微信。”

发尼玛……

她愣了片刻,才伸出手按了16楼。

……

依水云居的房子, 哪里还用检查水电。

韩殊不过是打算过来看一眼,那天看房的时候他送陆眠去医院,后来也没看过。

两人进门,周赫笑容透出痞气来,“她跟我搭讪。”

韩殊冷冷扫他一眼,“滚。”

周赫回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惦记了七年的女人,对你好像没什么兴趣,但是她跟我搭讪。”

韩殊往空屋子里走了几步,回头看周赫,“想打架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捋起衬衣袖子。

周赫摇头,却还是笑,视线在屋子里打量,嘴巴仍不消停:“七年,人家都结婚了,你还守身如玉,眼巴巴地等着,现在热脸贴上去,人家看都不看。”

“她心里有气,”韩殊语气平静,“我没去S大,她很失望。”

周赫往他心口毫不留情地戳刀子:“人家在S大找了个老公。”

韩殊刚走到楼梯处,停下脚步回头看周赫,“毒哑你我还赔得起。”

周赫适可而止地在嘴上做了个拉住拉链的动作。

韩殊在楼上走了一圈,心情并不好。

陆眠跟温思远离婚了么?就开始胡乱搭讪陌生男人,她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玩意?

他其实可以理解她生气,高三时,她对S大其实本来没有那么关注,她觉得自己的成绩上S大并不稳妥。

那时候的陆眠非常含蓄,她告诉他,他们的事,都等高考结束再说。

但是后来,他根本没能参加高考。

……

周五这天,温思远再一次收到离婚协议。

大信封被放在他办公桌上,他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秘书周媛解释说:“是您的同城快递,我看了一下,发件人是太太。”

他将手里文件放桌上,“嗯”了一声,跟着让周媛出去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他坐在大班椅上,静静盯着信封,并没打开,里面是什么东西,他大概可以猜到。

过去三天,他没有和陆眠联系过,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认错,承诺,道歉……什么都没用。

她铁了心要离婚,还要在余玲面前将谎言说到底,余玲已经几次打电话给他,建议他考虑一下,和陆眠离婚。

他生活中,乃至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陆眠,她要离开他,一个是余玲,她劝他放弃陆眠。

他烦躁地将信封放到一边,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他计划在未来两年之内让唯意上市,这意味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确定合作的证券公司,和证监局打好关系……

最近他在公司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外人看他的唯意都是顺风顺水一飞冲天,发展历程中多少坎坷低谷却都不为人知。

这一天照例是加班,为拓宽人脉结识证监会的人,晚上温思远决定应邀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工作在晚七点结束,他来不及吃饭,换过衣服就带着周媛下楼。

这时多半员工已经下班,前厅处保安挡住了个人,温思远过去时,那人已经喊出声:“温老师!”

温思远脸色瞬时就冷了。

保安看着他,“温总,这真是您的朋友?我,我不知道……”

保安收回了拦着许欢的手。

许欢往温思远的方向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住,换成走路,尽可能快地走到他跟前。

周媛摸不清这两人的关系,但她在唯意工作两年,自然很清楚温思远的老婆是陆眠,她看了温思远一眼,“温总,我们已经迟到了。”

温思远让周媛先去开车,他带着许欢,最后选择门厅角落的位置说话。

“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没有接,”许欢语气委屈,“我昨天被公司辞退了……我知道我们公司老总和你有合作,看你脸色做事,这件事肯定是你授意的对不对?”

温思远没有否认,“知道还问?”

许欢眼眶就又红了,“我、我又没有再惹你,给你添麻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思远视线下移,直指她小腹位置,“明知故问有意思?”

许欢攥紧了手,“我又不会要你养孩子……我自己养还不行吗?”

“这东西只要存在就是眠眠心里的刺,”他嗓音森冷,“你有多少存款,就算够生孩子,足够养ta么?”

许欢一下子愣住。

她没想到,温思远会管他们的孩子叫做“这东西”。

就因为陆眠不高兴,他就非要她打掉他们的孩子。

她眼眶里又有眼泪打转。

“我记得,你也不是没穷过,”温思远依旧一脸淡漠地睨着她,“不过,我不介意尽我所能让你穷到活不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拿什么生孩子。”

说完,他转身欲走。

许欢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觉得这个孩子是陆学姐心中的刺吗,你是不是当她是傻子,孩子是怎么来的她会不清楚吗?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你以为她就会跟你好好过?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只要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婚内和别的女人上过床,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

温思远转过身,目光好像刀子一样钉在她脸上。

她心底生怯,却还是梗着脖子,声音已经弱了些:“我、我说的是实话。”

温思远安静地站着,好像一座没有温度的石雕。

许欢脑中混乱之际,却见他毫无预兆地两步走过来,伸出手在她脑后,一把扯住她头发,迫使她侧过脸。

这个角落光线昏暗,她头皮生疼,刚想叫痛,温思远忽然俯身,几乎要贴上她脸颊。

她呼吸一下顿住。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特别?”他语气还算平静,吐息拂过她的侧脸,“你毁了我的人生,让我的生活轨道彻底改变,你装作受害者,哭哭啼啼,看着所有人骂我,你觉得很高兴是不是?”

“不是!”她感觉到他力度加大,怀疑自己的头皮会被扯下来,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说了,我当时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没想到?”他忽然笑了,“我也没想到,拿你当一个晚上的□□,就能搞出这么个孽种来。”

许欢脸色惨白,“我只是喜欢你,我做错什么?!”

温思远松开了她的头发,她腿软得往后趔趄一步才站稳,头皮还隐隐作痛。

“别拿你喜欢我这种话来恶心我,”温思远看一眼抓过她头发的手,蹙眉冷淡道:“唯意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下次再来我会让保安直接把你扔出去。”

许欢喉咙哽咽,“陆学姐知道你是这样的吗?”

温思远正嫌弃地甩手,闻言睇向她。

“她不知道对不对?她不知道你是这样……”许欢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见过你这种样子,你一直带着面具不累吗温老师?只有我不需要你伪装,哪怕你这样,我还是爱你,但是陆学姐呢?”

“她不知道是因为我永远不会这样对她,”他转身,撇下最后一句:“除非你想要打胎,不然永远不要再联系我。”

周媛已经将车开过来,温思远出门后,直接上车。

去晚宴酒店的路上,他撑着下巴看车窗外,一些陈年旧事浮现在脑海中。

……

温思远最初做辅导员,是很想把这份工作做好的。

哪怕辅导员的工作就是打杂,事务琐碎,他还是做得很认真,并关心每个学生。

那时候,偶尔陆眠还会有点怨言,说他关心学生胜过关心她。

她这样说的时候,他就笑:“别胡思乱想。”

陆眠噘着嘴,“本来就是,天天加班,为学生做这做那,好像个保姆似的,都没时间陪我。”

他们身处酒店房间里,他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翘着的嘴唇,陆眠作势要咬他,他也不躲,任她咬。

她当然不会用力,咬到又嫌弃地松口,他就立刻吻上来。

深吻之后,他抱着气息不匀的她,问:“你觉得你和学生有的比?我会对学生这样?”

陆眠的脸红透了,埋进他颈间,不说话。

“我关心学生,只会是我带他们这几年,关心你是一辈子,”他语气郑重了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和女生我都会尽量保持距离。”

陆眠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问:“那个叫许欢的女生,跟你很熟吗?”

他愣了下,“你还记得她?”

陆眠板着脸说:“你离她远点。”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认识她?”

“没有。”陆眠这个时候并不打算和他讲理,“反正,你离她远点,这个事情不需要商量,听我的。”

温思远哭笑不得,却还是应了,“好,听你的。”

……

晚宴在市郊一家五星级酒店,温思远到场已经有点迟了,他成了倒数第二个捐出善款的企业家。

捐款的流程结束后,整个场子就成了谈生意,攀关系的名利场,他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好些人都在聊一个人——

江城本地出名的豪门韩家后人今天也来了,还一下子捐了一个亿,着实博人眼球。

韩家的情况有点特别,祖上从明清时起经商,一度发展为大家族,到了近现代,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没什么原则,自然而然地和黑沾了边。

钱是赚到了,仇家也结下一堆,在过去那些年代,这都算是很正常的事,到了这几辈人手里,才慢慢洗白,但仇家没能洗掉,过去几年因为寻仇的人上门,家族内部争权夺利,重要的继承人被绑架,险些丧生,家中老人因病去世,又交出大笔赎金……总之,折腾过后,元气大伤。

后来,韩家就一直很低调,一些产业转手出去,如今手中只剩下传统制造业和一些酒店,在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不能不说,多少有点没落了。

因为没落,也就没什么关注度,这个韩家后人,之所以被人议论,还是因为韩家那些堪比电影剧情的过往,大家都猜测,这人这时候回来,还亮相于众人面前,高调捐款,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将韩氏重新做起来。

有人提到,他之前还抓住房地产风潮的尾巴,投了几个核心地段的地产项目,做出一点小成绩。

温思远对这些其实没多大兴趣,他端着香槟,听得并不专心,只是听到韩家手中还有一些停摆的旧工厂的时候,才认真了点。

传统制造业日渐衰落,主要原因是依托的渠道跟不上时代,韩家那边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做渠道,自然养不了那么多工厂,但旧厂子对温思远来说是一种资源。

他野心勃勃,做跨境电商可以是一个规模宏大的计划,如果能自己做产出,缩减成本做出口,利益会更可观,他已经看过一些厂子,但要么达不到他的要求,要么就是要价过高。

他同人打听起这位韩家后人。

“你说韩少啊,”有人同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在主办方旁边坐着的那位就是,你看主办方那谄媚的样,巴不得给韩少磕头了。”

距离有点远,温思远没看太清楚,他又和身边的人聊了几句,才带着周媛往长桌那边去。

不过,他最终没有走到那位韩少身边去。

原因是,在那之前,他看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韩殊坐在长桌边,晚宴主办人正端酒给他,笑着说话。

他也笑,笑容有些散漫,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目光扫过来。

中间隔了几米距离,偶尔有人来去,温思远面容平静地与韩殊对视一眼,然后错开。

温思远自然不会蠢到再去打听什么韩家后人,他仔细回忆,只听陆眠提到韩殊这个名字,但他确实从来没问过她,韩殊的家世背景。

这个韩殊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吗?他纠结许久却没法和她求证的问题,又回来了。

如果是这个人……

医院里,韩殊扶着陆眠不肯让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如果是这个麻烦人物,会让他和陆眠的关系更难挽回。

……

陆眠今天给温思远发完快递后,去酒吧踩了个点。

去的酒吧名叫盛景,是江城很有名的酒吧,有驻唱歌手,非常热闹。

她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因而有些格格不入,她选择坐在吧台旁边,要了一杯酒,然后就慢慢地喝,一边打量四周。

别人都是怎么出轨的?她不知道,毕竟这事儿不会有人培训,温思远的经历也没什么好借鉴的,许欢是他的学生,他们是旧识了。

她自己是绝逼不愿意对认识的人下手的,要找就找和她的交际圈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的,不来感情那一套,等她给温思远扣稳了绿帽子,离了婚,她就能利索脱身。

都市男女,找真心不容易,找个各取所需的,应该不算难。

而酒吧,夜店,就是找这种对象的绝佳场所。

然而——

想是这么想,她看来看去,帅哥身边不是有女人,就是有男人……

她正胡乱地瞄,身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下来,她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

是个男人,长相一般,还有略猥琐的笑容。

男人盯着她,问:“美女,一个人吗?”

陆眠头皮发麻,还没说话,对方又问:“我可以请你喝酒吗?”

“我已经有酒了。”她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已经想跑路。

男人也不在意,拿过自己的酒,笑着问她:“这么有缘,那我们碰个杯?”

陆眠并不想,这一瞬,她脑子里是微博上的热搜里那些在夜场忽悠姑娘的猥琐男,以及报纸社会版上面各种被人在夜场口口甚至卖掉器官的人,她脑中警铃大作。

“我正好有事,得回家了,”她挤出个还算礼貌的笑,“我老公在外面等我呢。”

她从高脚椅上下去,赶紧往出走。

她忽然想,她这点儿屁胆,真的能在夜场里找到个稳妥的对象吗?还要操心对方是不是gay,有没有病……

她忽然对自己有些绝望,刚从酒吧门出去,身后脚步声传来,那个搭讪的猥琐男居然追着出来了。

第25章 他的眼眸黑而深,好像引诱……

陆眠这辈子前二十多年一直活得挺中规中矩, 就这几天才被温思远刺激出一点冒进的念头来,但骨子里,她还是那种怕事儿的性子。

有个酒吧的猥琐男跟在身后, 她不由得就有些慌, 急匆匆往前, 最后小步跑起来。

结果就直冲冲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她撞懵了,隔了两秒抬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周赫拧眉看着她,“陆眠?”

猥琐男已经跟过来, 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下, “你还真有老公啊……”

陆眠后知后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周赫的距离, 瞥了一眼那个猥琐男,“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说完, 她就觉得自己是脑子短路了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周赫看出点端倪, 冷冷地看向猥琐男,猥琐男摸摸头, “我没跟着你,这么宽的路, 你走得, 我就走不得?”

说完,大摇大摆地和周赫擦肩而过走了。

周赫有些无语, 皱眉问陆眠, “你一个人来酒吧?”

陆眠脸色讪讪的, 逃避了这个问题,“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周赫本来是打算去盛景,但现在只能改变计划。

陆眠和他没那么熟, 下意识就想拒绝,“不用,我打车就可以。”

“要是让我哥知道我让喝了酒的你一个人回去,肯定要剥我的皮。”周赫手里,车钥匙转了一圈,“走吧。”

陆眠忽然有点好奇,“韩殊和你说过我?”

“何止说过,”周赫唇角浮起笑,“有一段时间,天天念叨,听得我耳朵长茧。”

陆眠有些怔愣。

周赫已经往停车场走,她想了想,也跟过去。

她没想到,车子刚开出停车场,周赫就戴上蓝牙耳机,然后给韩殊打了个电话。

“哥,我在盛景门口碰到陆眠了……她遇到个流氓,不过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已经顺利帮你英雄救美。”

在车后座的陆眠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出声:“你胡说什么呢……”

周赫从内视镜瞥她一眼,仍专心讲电话:“放心,人在我车上,我这就送回去,你那边呢?那群老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电话的后半段,进展到了陆眠完全听不懂的部分,好像和工作相关,她听得云里雾里,恍然想起一件事。

重逢之后,她没有问过,韩殊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能在依水云居买房子,应该家里条件还不错,她扭头看着车窗外,扯了扯唇角。

有钱,加上那张脸,天知道这过去七年他这种渣男要祸害多少姑娘,她忽然为自己感到庆幸,说到底,她在他身上也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亏,反倒是因为他的缘故,高考之前拼命一把,考上了S大。

但很快,想到自己就是因为上了S大才遇到温思远,她心里那点儿庆幸又一扫而空。

车子停在依水云居大门外,陆眠下车时,出于礼貌,还是和周赫道了个谢。

周赫却没看她,眼睛透过车窗玻璃往斜前方瞟着,“没事,帮你一回,我哥就欠我个人情,算下来是我赚了。”

陆眠神情一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关上车门,才一抬头,就看到街灯下等在小区门口的男人。

难怪周赫直勾勾地盯着那儿,韩殊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正望着她。

陆眠莫名生出一点心虚的感觉来,她之前搭讪搭到韩殊表弟这里,就已经很尴尬了,今天想去酒吧猎艳,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猥琐男尾随,又被周赫碰到,还告诉了韩殊……

她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所以往前走的时候,速度慢吞吞的。

韩殊那个样子,好像正在等着教训学生的教导主任。

她旋即就被自己这个联想逗得有点想笑,上学的时候,她是乖乖女,他才是那个经常逃课挨训的不良少年。

她也没逃,径直走到他跟前,努力保持自然地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呢,”韩殊看她的眼神有些凉凉的,“一个人去酒吧?要不是周赫,你今晚打算怎么收场。”

她扁了扁嘴,“那是在大街上,就算没有周赫,那男的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

韩殊往前一步,压迫感就立刻袭来,他声音发沉:“胆子大了,嗯?”

她从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气,心跳有点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喝酒了?”

“别转移话题。”

她别开脸,“你管我。”

他盯着她侧脸看,目光好似要往她脸上凿出个洞,“以前那么乖,都是装的么?”

陆眠心头忽然被刺了下,她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头往小区里走,“人都会变。”

是的,人都会变,距离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七年多了。

七年里,她等过他,死过心,认识了新的人,谈了恋爱,还结婚了,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甚至,还遇上老公变心出轨这种糟心事,她变成了一个会扇别人耳光,骂脏话的人。

他呢?

她想,他也一定和从前不同,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并不想探究,过去的人始终属于过去,她并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她更乐意往前走。

身后有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也没回头,她走进电梯,韩殊也跟进来。

她蹙眉,本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他也住这楼上,憋憋屈屈地闭着嘴,按下自己的楼层。

韩殊却没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就一直往上。

电梯停下来,她走出去,他也跟出去。

她站在门前,还没按指纹,扭头看他,以眼神问他,你还不走?

他直直与她对视,“记不记得以前,下晚自习我送你,只能送你到小区门外,你生怕被你爸妈发现。”

“哦,”陆眠冷漠地说:“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

他被她的装模作样逗笑,“你的变化……还真是挺大的。”

陆眠说:“对啊,我现在可凶了。”

“看得出来,”他忽地敛了笑,语气也软了点:“真的不怕吗?”

她愣了下。

“周赫和我说你被男人尾随骚扰,我就过来看看,你没被吓到吧?”他的嗓音,低沉柔软。

陆眠抿唇没说话,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

她骨子里还是个胆小鬼,要是没遇到周赫,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中那时候,你被小混混拦路,吓得快哭了,”韩殊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是柔软的,他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不怕就行,进去吧。”

待男人的手收回去时,陆眠才后知后觉想到,她刚刚应该躲开的。

但来不及了。

都已经被揉了。

而且这脑袋,被揉了一下好像就空了,全是浆糊,她机械地用指纹开锁,然后走进屋子里,回头时,看到门外,韩殊还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眸黑而深,好像引诱人靠近的漩涡。

她心跳漏掉一拍,立刻关上了门。

……

翌日,陆眠醒来,顶着两个黑眼圈。

做眼膜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想,都怪韩殊。

他提起过去,她昨夜就失眠大半晚上,脑中都是过去。

她以前胆子确实小,有一回下晚自习一个人回家,被一群小混混挡路,吓得她脚下生风差点跑回学校里。

那会儿的韩殊非常像个痞子,十点多了,他在门口和两个男生抽着烟。

陆眠没看到他,那年头手机还没普及,她在脑中思忖去哪里找个电话打给父母求助。

他非常坏心眼地过去,眼睁睁看她直冲冲撞到自己身上来。

陆眠抬头时,另外两个男生已经吹起了看热闹的口哨。

倒是韩殊,咬着烟蒂怔了下,“怎么了?”

她眼圈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晚自习结束已经一阵子了,校门口人已经少了很多,路灯下,他神色难得有几分严肃,将烟拿下来,又问她:“发生什么事?”

她咬着嘴唇,眼泪真的快涌出来了,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有、有人挡着我的路……我没法回家。”

“什么样的人?”韩殊已经在脑中回忆出现在这一带的那些小混混。

“就、就是……”陆眠喉咙哽了下,“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韩殊黑了脸。

旁边两个男生笑出猪叫。

陆眠觉得韩殊也好像小混混,他抽烟,逃课,不是好孩子,她是话出口才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想不出挽救的方法,转移了话题,“我要回教室了。”

“教室你让你过夜?”韩殊脸色还是臭臭的,又瞪了旁边看他笑话的两个男生一眼,对她说:“走,我送你回去。”

陆眠摇着头,“要是我爸妈看到我被小混混送回去,会骂我的。”

韩殊:“……你说谁小混混?”

陆眠不敢说话了。

他看她这么害怕,撇了撇嘴,“行了,你住哪里?我最多送到小区门口,以为我很闲吗?”

陆眠迟疑几秒,这才报了个地址。

毕竟是同班,她看他,跟看校外的小混混还是有点区别的。

韩殊看着她,似乎还是因为她方才那几句话有点不甘心,伸出手,毫无预兆地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

她吓得后退,发丝却已经被他揉得有些凌乱。

他看到她这样,心情反倒好了点,“胆小鬼,走了。”

后来,韩殊几乎每个晚自习结束之后都会送她回去,她怕被人看到说三道四,他就走在她身后,隔着几步距离。

但是,身后有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她逐渐习惯后,竟因此而觉得无比心安。

陆眠摘掉眼膜,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

她居然在做眼膜的空儿里又将往事咀嚼了一遍。

洗脸时,她对着镜子,挑剔地看着眼角的细纹,涂了厚厚的眼霜,心底忽然涌起难以言说的凄凉。

现在回头看,从前的她其实有点矫情,有点做作,胆小怕事儿,但是,非常非常单纯。

会看言情小说,如果看到带颜色的,会脸红心跳,心底憧憬爱情,幻想各种王子,很期待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甚至偷偷设想和喜欢的男生接吻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如何离婚,如何勾搭男人报复温思远,一旦想到男女之事,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温思远和许欢滚在一起的恶心画面。

她最青春最美好的这几年,全都给了温思远,然后被他背叛。现在她眼角有细纹了,她不相信爱情了,她甚至不想去喜欢任何人了,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离婚这事儿里保护好自己的钱。

人都会变,她变得不那么矫情,不那么做作了,却没觉得自己变得更好。

她忽然想,久别重逢,韩殊现在纵然对她表现出一些兴趣,或许不过是因为还惦记着从前那个她罢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她拿过来看了一眼,电话是温思远打来的。

她本想挂断,但考虑到离婚的事儿还没了结,还是先接了起来并“喂”了一声。

温思远问:“眠眠,你现在忙吗?”

“有事说事。”她语气不善。

“我想和你见面谈。”

“可以,只要你拿签好的离婚协议过来。”

那段沉默了几秒,才又出声:“那天,你身边那个韩殊,是你曾经对我提过的高中同学吗?”

陆眠穿着睡裙躺到了沙发上,“关你屁事。”

“眠眠,”他语气发沉,“如果是他,你必须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你知道他的背景吗?”

韩殊什么背景,她当然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感兴趣,现在她更想做的事就是跟温思远对着干,她冷嗤一声,“你叫我保持距离我就保持,你算老几啊?”

“眠眠,不要任性,韩殊这个人背景很复杂。”

温思远这种说教一般的口气彻彻底底地刺激到了她,她充满恶意地笑出声,“温思远,我本来没想跟他怎么样,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跟他进一步发展一下。”

第26章 “真想报复温思远,不如选……

陆眠说完, 直接将电话挂了,还忍不住吐槽一句:“傻逼。”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

但几秒后, 她又吐出一句:“真是傻逼。”

今天要和物业确认停车位的具体位置, 陆眠想了想, 认认真真地化了个妆,又挑半□□服,选出一件水绿色的连衣裙,上身非常衬肤色, 她满意了, 最后拿出口红,给自己涂了个大红唇。

出门下楼, 回头率是有的,她心下得意, 暗想, 如果能在物业办遇到个帅哥就好了,起码不用再去调查对方背景。

二十分钟后, 她也确实在物业办遇到了个帅哥——

韩殊正坐在物业办的沙发上,和人说话。

在一个小区住, 会碰到也无可厚非, 但陆眠仍觉得有点倒霉,她跟前台问起车位的事, 前台在电脑系统里查了一下, 然后说停车位已经安排好, 让她稍等一下,有人带她过去。

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她靠着前台, 偶尔往沙发方向瞄一眼,瞄到第六次,就很不巧地跟韩殊目光撞上了。

她怔了下,也没躲避,还扯出个笑,算是打招呼。

韩殊偏过脸,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站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陆眠没料到他会过来,她顿时不太自在。

他今天穿着很休闲,牛仔裤配短袖T恤,重逢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穿,她觉得眼前的人正在和她回忆里的韩殊重叠,一重叠,记忆里好的不好的就全都浮现出来。

韩殊已经停在她面前,“来做什么?”

“确认停车位,取停车卡,”她表现得还算从容,“你呢?”

“巧了,”他回答:“我也是。”

她“哦”了一声。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两个人站在那,气氛有点古怪。

韩殊视线由上而下,扫过她全身,最后落在她的大红唇上,也不挪开,就那么盯着。

陆眠被盯得发毛,别过脸去看旁边的沙盘。

韩殊喉结滚了下,这时又开口:“等下我正好要搬家,你过来帮忙。”

“凭什么?”陆眠瞪大眼回头看他,“你不会叫搬家公司吗?”

“有些东西必须自己收拾,你刚刚搬过,应该很清楚。”

陆眠拧眉,“那你自己收拾去,凭什么喊我给你搬?”

“你不是已经答应周赫了?”他微微挑眉,“昨晚周赫还好心帮你,他等下过来,不然你自己跟他说你要毁约吧。”

“……”陆眠很气,却又很清楚,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很难反驳。

“我要是知道是你住,肯定不会说要帮忙搬。”她憋了半天,恶狠狠吐出这么一句。

韩殊浑不在意问:“到底去不去?”

她颓然垂下眼,想了想,“那你要告诉周赫,我如约帮忙了,就算是还了我昨天欠他的人情了。”

韩殊身子一动,也靠在了前台桌边,和她距离很近,他语气凉凉的:“还在打周赫的主意?”

“没有!”她条件反射,又往另一侧挪了挪,觉得脸上没光,“我不知道他跟你有关系,不然我也不会……”

“搭讪”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她能做出这种事,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无缘无故地主动跟陌生男人说话,以前的她是做不出来的。

韩殊目光又不冷不热地扫过来,声音低了几分:“离婚谈妥了么?”

对这个问题,陆眠选择不回答,她说:“你东西不多吧?我那天还叫了个小时工帮我,不然我帮你再把她叫过来,她可以打扫房间,擦擦洗洗。”

韩殊转过脸,盯着她双眼,嗓音还是很低,“勾搭陌生男人,你不太行。”

陆眠身体一僵,面如土色。

“真想报复温思远,不如选我。”他说。

陆眠大脑当机,心跳却极快。

这时,物业部的工作人员走来,一声“韩先生”如同天降救兵,她仓皇别开脸,却止不住心底的鼓噪。

物业部没能派给她一个帅哥,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带着她和韩殊一起去看车位。

陆眠拿着停车卡,走在后面,心情复杂,脚步都沉重不少。

她的意图被韩殊看穿了,她多少觉得有点没面子。

与她截然不同,前面的物业部美女和韩殊不停说话,一口一个甜甜的“韩先生”,简直不要太嗲。

韩殊有勾女人的资本,这点陆眠早就清楚。

高中时,他就去阳镇二中呆了半年多,学校里的小女孩们都前仆后继的,就连传闻里的二中校花都追过他,但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人,他非常不要脸地宣称自己在追陆眠。

其实,她那时候就觉得,这种男人很难安稳,所以最初她对他充满抗拒,至于是什么时候变了的,现在她已经回想不起,那种带着青春期萌动和荷尔蒙多巴胺共同作用的感情,如今很难再去感受,太朦胧了。

现在她多现实啊,找男人先看做什么用的,比如此刻,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不谈感情,并且次抛的。

从这个角度看,韩殊其实算是合适的。

但是,她不乐意。她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不乐意,这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她没必要为难自己。

临近停车场,物业部美女一直跟韩殊说话,而韩殊下意识放慢脚步,回头看了陆眠一眼。

物业部美女这才后知后觉,也回头去看陆眠,“陆小姐?”

陆眠明显走神,愣了几秒,才紧走几步跟过来。

韩殊淡淡瞥她一眼,脚步放慢了点,最后跟她并肩。

物业部美女又往前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挤到陆眠旁边了。

她听见韩殊在问陆眠:“你车修好了?”

陆眠摇头,“不过应该快了,我回头问问4S店。”

物业部美女愣了愣。

这俩人,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的。

……

停车场很大,三人走了好一阵才到地方,物业部美女介绍说:“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正好是八号楼的负二层,电梯下来可以直达。”

遂伸手指了一个车位,“这是C区十五号车位,韩先生,这是您的车位。”

韩殊“嗯”了一声。

他对车位并不关心,他只是知道陆眠之前跟物业的人说好今天过来确认车位,所以来碰碰运气。

物业部美女手一挪,指向旁边的车位,“陆小姐,这是您的车位。”

陆眠闻言,嘴唇动了下,“那个……能换吗?”

物业部美女微怔,“您是对这个车位有什么不满意吗?还是您的车型号需要什么特殊车位?”

陆眠表情复杂,看了一眼韩殊。

韩殊也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心虚地对物业部美女说:“倒是没有,不过,这里前后左右都是车,我倒库技术不是很好,怕蹭到别人的车。”

物业部美女“啊”了一声,“如果是这样,我建议给您把车位换到车库最边上那一块,那边车少,倒库难度小,但就是距离这里远一点,您下楼之后要走一段。”

陆眠仿佛看到曙光,“可以的,在哪里?”

物业部美女抬手指了指,“那边,在停车场的西出口附近。”

韩殊插了话:“走过去怕得一站路吧。”

物业部美女笑了下,“差不多,不过也不算远,可以当做锻炼身体。”

陆眠黑了脸。

她并不想锻炼身体,作为一个懒虫,她只能对命运低头,她对物业部美女摆了摆手,“那……算了,我还是停车的时候小心一点吧。”

只是个停车位而已,也不见得停车就会遇到,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再回到物业部签完字,这手续就算是完了,陆眠和韩殊从物业办出去,韩殊先打了个电话,陆眠在旁边听见他是在问周赫有关于搬家的事。

两个人站在小区绿化带的树荫下,天气炎热,陆眠用手给自己扇风,看到物业办锃亮的玻璃倒映出自己。

她鲜嫩的绿裙子,还有大红唇都隐约可见,她臭美地看了一会儿,有些忧愁地扭头望着韩殊。

韩殊正好结束通话,她赶紧问:“你不能明天再搬家吗?”

他收起手机,没什么表情,“不能。”

陆眠嘴巴鼓了股,又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嘀咕道:“可惜了我今天这身撩汉装……”

韩殊往过来走了几步,闻言笑了,“不是已经撩到了吗?”

陆眠没明白,看着他。

他也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几秒之后,她反应过来,脸颊有些发烫,僵硬地偏过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吐出一个字:“切。”

韩殊撩着唇角轻笑,倒也没对她这么不屑的态度发表什么意见。

……

周赫是跟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起过来的,韩殊的东西,其实算不上多,拉货车只来了两辆。

搬家公司的人往楼上搬箱子,韩殊和周赫还有陆眠也一起上楼进了屋子。

陆眠进去之后楼上楼下地打量了一圈,依水云居这栋楼交房至今时间不长,所有房子都是新的,韩殊这里自然也一样,装修很简约大气,她转着转着,走到一个屋子就傻了。

居然还有个儿童房。

这里的装修和外面完全不一样,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特意给小姑娘装的。

她一脸懵逼地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钟,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可能就是,韩殊有小孩了。

还是个女儿。

天啊。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被雷劈了。

其实他有女儿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他这个年龄,结了婚,有孩子……这都是很正常的。

但他为什么还要有意无意地撩拨她!

她胸腔里,火气不受控地往上翻腾。

客厅里,周赫在喊:“陆眠,过来帮忙拆个箱子!”

陆眠又在院子站了几秒,才转身回到客厅,她看着正拆箱的周赫,忽然想起,周赫前天晚上还和她说,韩殊曾经经常提起她。

这表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表哥想出轨,表弟来帮忙做助攻,她看着周赫的眼神很不友善,已经不想帮忙了。

周赫抬眼问她:“你看到刀子了没?”

“没有。”陆眠硬邦邦地道。

周赫觉察不对,皱眉看她,“那你帮忙找找啊。”

她没动,隔了几秒开口:“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周赫一头雾水,“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但我现在有事,帮不了你们了,”她表情冷冰冰的,“你们自己弄吧。”

说完,她扭身就走。

门口进来的韩殊手里拎了个塑料袋,正对上她的脸,他从她眼神里清晰地辨别出了轻蔑和鄙夷。

第27章 许欢针对之前的事情报案了……

韩殊一头雾水, 陆眠已经同他擦肩而过。

他蹙眉,扭头看着她的背影拐进电梯间,并没有跟过去, 而是走进客厅, 问周赫:“什么情况?”

陆眠脸色那么难看, 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赫一脸无辜,“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大姨妈来了吧。”

韩殊从塑料袋里拿出烟盒拆了, 取出一支, 咬在嘴里,摸到打火机, 却没点,又将烟取下来了, “她刚刚做什么了, 你是不是使唤她?”

“我哪里敢,”周赫说:“我就喊她帮忙拆个箱子, 问她见没见刀子,她也没做什么, 就在那边闲转……哪里像来帮忙的。”

说完, 周赫神色一顿,想起什么, “她会不会是看到那个儿童房了?”

儿童房自然是之前的房主装的, 房子崭新, 房主本来是要自住,装修完叁过味儿,还没来得及搬, 结果韩殊要买,开价又高,对方表示可以忍痛割爱,但是在原价格的基础上,把这个儿童房的装修成本加上去。

这个儿童房装修报价还虚高。

周赫当时就觉得不划算,虽然韩殊不差这点钱,但也不是任人割韭菜的傻大头,再说,韩殊一个人住,这房子要来也没什么用。

然而,就对方开出的这条件,韩殊还是接受了,原因是,距离陆眠最近的两家,15楼和17楼,只有这15楼的房主愿意卖。

一个儿童房,可以直接关上门,当做它不存在,韩殊根本没将这件事当回事,现在听周赫一说,他心底顿时有点不妙的预感。

周赫提醒他,“这可是新房,她又不知道你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肯定会以为是你装的。”

不用周赫说,他也已经想到这一点。

搬家公司的人还在搬箱子进来,他瞥了一眼,将烟随意地往耳后一别,“先干活。”

他没想好怎么和陆眠解释。

她现在估计还想不到,他会为接近她而买房子,在她那里这大概只是巧合而已,如果他坦白……

现在的她,对他有戒心,还有抵触,她知道他这样处心积虑接近她,难道就会原谅他吗?

……

陆眠气呼呼地上楼回到自己房子里,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个电话。

接下来,她完全没了心思去想韩殊家那个儿童房,她被叫到派出所去了。

电话是民警打过来的,那边告诉她,许欢针对之前的事情报案了。

根据相关法规,如果许欢执意追究,加上不能私了,派出所就要正式立案。

警察叫她去派出所是为了配合调查,也是为了在派出所内进行一次私下劝解。

许欢这事儿,说大不大,因为孩子还在,但说小也不小,毕竟是个孕妇,民警的意思是,让陆眠和许欢协商赔偿了事。

陆眠出门后打车去派出所,脑中混乱。

这几天,她思绪被离婚占据大半,后来又满脑子想报复温思远,几乎快将这事儿给忘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派出所叫过去配合调查,她在出租车上,思绪逐渐清明了,却又慢慢开始,觉得愤怒。

许欢还想怎么样呢?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现在还要跟她闹!

陆眠走进派出所,在民警带领下,来到一间审讯室。

警察告诉她,目前,许欢有医院开具的伤情证明,有商场的监控,还有目击者的证词……总而言之,整件事情,一目了然,她处于劣势。

陆眠坐在椅子上,忍不住说了一句:“是她自己过来招惹我和我的朋友,她一个做小三的,都不能安分一点,我何必要给她留脸面。”

接待她的警察还是那天那个女警,对方深深看她一眼,“做第三者是有违道德,但我们办事是要讲法的。”

陆眠一瞬间,脑子仿佛短路,脱口而出:“为什么没有惩治出轨男和第三者的法律呢,这不是法律的漏洞吗?”

女警看她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你到底还要不要配合?”

陆眠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像个神经病,在愤怒之余,她又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彻骨。

女警看她的眼神,正是那种看着闹事的,不讲理的人的眼神,但她明明在努力讲理,她不是闹事的人。

她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出一句:“我要怎么配合?我已经承认是我动手了,她想要我赔钱是吗?赔多少?”

女警看她脸色苍白,有些同情,态度软了点,叹口气说:“她在隔壁审讯室,我让你们两个面谈吧。”

陆眠没说话,点了点头。

许欢被女警从隔壁的审讯室带过来,在陆眠对面坐下。

女警担心两人再起冲突,并没离开,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清了清嗓子道:“不管你们之前到底是什么纠葛,陆眠,你推许欢,导致她受伤进了医院,险些流产,这是事实,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具体如何赔偿,这事儿今天就了了吧。”

陆眠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冷冷地睨着许欢。

许欢表情无措地揪着自己裙子,“陆学姐。”

陆眠发出一声冷笑,“恶不恶心啊?”

许欢面色颓败,“我、我也是被逼的。”

“你怎么就被逼了,说清楚,”陆眠挑眉,语气充满嘲讽,“是被逼着跟温思远上床了么?不对吧,大学那会儿,我记得你明明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七夕还跑去给他送礼物来着,不是挺喜欢往他身上黏的么?”

许欢红了眼,“我……”她嘴唇哆嗦,却没能说下去。

陆眠还是笑,“跟他上床,你是达成夙愿才对吧?”

话音落,女警重重敲了敲桌子,试图把话题引回正轨,“别吵了,还想不想早点完事!”

陆眠面色紧绷,拳头也攥得紧紧的,回忆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想起什么,没理会女警的提醒,对许欢继续道:“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推拒?几年前的事情,你动动嘴皮子就毁了他,现在又来老一套,装可怜……”

女警咳嗽一声,“够了!”

陆眠话头顿住,胸口却剧烈起伏,目光好似要在许欢脸上钻出个洞。

女警皱眉看陆眠,“我说了,今天坐在这里是要解决问题,如果你不配合,许欢作为受害人可以要求正式立案,并保留上诉的权利。”

这是威胁,陆眠听明白了,表情却还是没有变化。

她仍睨着许欢,目光冷厉得像刀子,“行啊,许欢,咱们来解决问题,你不就是想要钱?好,你告诉我,要多少钱。”

许欢嘴唇嗫嚅,声音很小:“我……我不是想要钱。”

陆眠笑了。

许欢感觉自己的脸被她的目光刺得生疼,“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温老师不给我活路,让我丢了工作,我没办法……你帮我和他说一下好不好?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放过我和孩子。”

陆眠闻言,佯装意外:“哟,他让你失业,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怎么,他没买个房子给你,好金屋藏娇么?”

许欢头垂得更低了,陆眠这话是在往她心口扎刀子。

温思远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她都很清楚。

这么多年了……她对他永远是一厢情愿,他的心始终都在陆眠的身上,永远看不到她,现在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还是一样。

他甚至不给这个孩子生路,全都是为了陆眠,明明她都已经让步了,她没有跟他求什么名分,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而已,而他就连这一点点希望都不留给她!

他们都在逼她,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裙子上,被深重的不甘心折磨着,咬着嘴唇抬起头,迎上陆眠的目光,“陆学姐,我今天来,是想好好和你谈的,如果你愿意帮我,就让温老师不要再为难我。”

“他的事情你跟他去说。”陆眠不耐烦地打断。

许欢看着陆眠,看着这个在她面前有着十足优越感,显得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女人,这是温思远深爱的女人,被偏爱的总是这样,有恃无恐,反观她呢。

就连见温思远一面,好好说几句话都那么难。

她抬手擦了下眼泪,“陆学姐,如果你和温老师不能答应我这个条件,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追究到底。”

“你想怎么追究啊?”陆眠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好整以暇,“除了要钱,你还能怎么追究,来,你跟我说说。”

“我、我……”

许欢说不出话,旁边的女警耐心告罄,“行了,你们快点说清楚,许欢你要是有什么条件你一起开出来。”

许欢憋了半天,脸都憋红,挤出一句:“我会去法院告你!”

陆眠笑着别开脸,隔了几秒,目光回到许欢这里,“打官司要钱的,就这么一点伤,告起来挺不划算的吧?不然这样吧,为了让你钱花得值一点,我再推你一把,让你流个产怎么样?”

其实,在说出这话之前,陆眠都没觉得自己是个会这么恶毒的人。

但话说出来,看到许欢煞白的脸色,她心底却涌起快意。

女警听不下去了,“陆眠!”

陆眠无谓地耸耸肩,语调漫不经心,“我看她挺想立案的,那就立吧,赔钱嘛……我又不是赔不起,反正我老公别的没有,钱挺多的,我是他老婆,他的钱就是我的。”

她话里头弯弯绕绕,提醒着许欢这个第三者的身份,许欢被气得浑身僵硬,她扭头对女警说:“既然谈不拢,那还是正式立案吧,还有,我要告她,走什么流程?”

第28章 她不会再像在鬼屋那时一样……

一场调解下来, 爽了陆眠一个人。

许欢哭哭啼啼的,女警脸很黑。

为避免两人再起冲突,女警将陆眠带到另外一个审讯室, 并提醒她说:“如果正式立案, 在梳理案情的过程中, 可能会拘留你,你明白吗?”

陆眠面无表情道:“明白。”

女警深深叹口气,语气充满不耐烦,“你们这些人……明明道歉赔钱就能了事, 非要浪费警力。”

陆眠神经像是被戳了下, 嘀咕道:“要闹的人又不是我。”

女警似乎懒得和她多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女警走后, 陆眠拉开桌旁椅子坐下,呆呆坐了一阵,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过去二十多年, 她的人生堪称循规蹈矩,她出生的家庭就是中规中矩的, 她甚至没想过,这辈子, 她居然能因为打人进派出所。

不但进了派出所, 还没有配合警察的调解,将整个调解弄得一团糟, 而现在, 她有可能要被立案调查, 还有可能被拘留,被人起诉。

天啊。

她感觉自己干了件大事。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从来都认定自己胆小如鼠又怕事, 而此刻心底翻涌的情绪,却又这样矛盾地觉得痛快,也不后悔,她用十几分钟的时间让思绪沉淀,最后做了决定。

就让许欢告吧,她现在有钱,也不是赔不起,面对这个小三,她要将她的傲慢和轻蔑保持到最后,把钱甩在许欢脸上,她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她幻想着自己如何帅气地用钱打许欢的脸,然而她不知道,女警从审讯室出去后,和许欢商量过,就给温思远打了一通电话。

警方不愿意浪费警力在这种没造成太大实质性伤害的民事案件上,警局办事也是要讲效率的,如果警察都成天陪着正房撕小三,那江城警局的工作报告就没法看了,所以这种案件,没有太严重的后果,是不予立案的。

女警也是这个意思,让许欢算了,陆眠是块硬骨头,碰上去落不到什么好。

但是许欢非要闹腾,她的诉求也很简单,温思远害得她失业不说,还通过各种手段阻碍她再去找工作,她需要保障,要温思远放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女警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温思远这个案件关键人物来协助调解。

陆眠坐在审讯室,沉浸在自己用各种方式踩踏许欢那张脸的幻想之中时,温思远的车已经开到派出所门外了。

……

女警将温思远先带到了许欢所在的审讯室,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说实话,你们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许欢,你孩子没掉,身体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已经不错了,不要要求太多,我处理的这种案件里,有的第三者被正妻拽着头发脱光衣服在街上打,陆眠对你,不过是推了一下,她根本不知道你怀孕了,也没想到这个后果。”女警扭头又对温思远说:“孩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商量的,但现在你针对许欢做的这些事,也确实是有些为难她,她总得吃饭是不是?”

温思远面色沉沉,抬眼看向许欢。

许欢触及他冰冷的目光,立刻就低下头,眼眶还是红的,“警官,我后来都没有招惹他们了,是他们不给我活路啊,刚刚陆学姐对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许欢这个人,三观歪到家,但却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女警也觉得烦,没理会她,继续和温思远道:“现在是陆眠不低头,她宁愿被告上法庭也不愿意和许欢认错道歉,如果你们继续这样,许欢又坚持,我们只能按照受害人意愿立案,到时候,陆眠可能面临被拘留和起诉。”

温思远闻言,手攥成了拳。

“就这点事,真不至于,”女警耐心劝说:“许欢现在的诉求是要你放过她和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许欢抹着眼泪,又看温思远一眼。

温思远脸色阴郁,眼神好像覆了寒霜,他确实没料到,许欢会出这种损招。

但很快他想,其实也是他疏忽了,许欢这个人,本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点他几年前就已经领教过。

他问女警,“我可以和许欢单独谈一下吗?”

他语气平和,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整个人身上透着温文尔雅的气息,女警并不觉得他会伤害许欢,更何况这是在警局,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道:“给你们五分钟吧,你们自己能解决,最好不过。”

女警出去带上门,审讯室里只剩下男默女泪的两个人。

一分钟都快过去了,温思远才开口:“想威胁我是么?”

许欢本来人微言轻,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对手,但是,因为陆眠之前这一推将她送进医院,她反倒生出点底气,拿追究陆眠的民事责任这一点做筹码来要挟他。

如果是针对他,这事儿还没这么难搞,但是她针对陆眠,他接受不了。

陆眠胆小,一直活得中规中矩的,这恐怕还是头一回进派出所这样的地方,拘留这种事就更别提了。

事情因他而起,他是绝对不能看着陆眠再被许欢纠缠的。

许欢仿佛受惊似的,竟抖了一下,缓缓抬头,一双眼有些红肿,语气充满委屈:“温老师,我只是想留下我和你的孩子。”

温思远闻言冷笑:“是你听不懂中文还是我之前哪句话没说清楚。”

“我已经说了,这个孩子又不要你养,我会带着ta走得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也不行吗?”

温思远身子往后,靠住椅背,双手抱臂,“我不过放话让一个公司炒了你而已,既然你要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纠结这一个公司一个岗位?”

许欢愣了几秒,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要走得远远的,至少应该滚出江城,怎么就非要赖在这个公司,被炒了还要来闹?”温思远语气有些讥诮,“你到底是有多下贱,那天晚上那种情况还不够你死心,还想给我生孩子,许欢,你这人就真没点自尊?”

许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垂下眼,固执地道:“我……反正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你要是不给我活路,我会去法院告陆学姐,我刚刚都问过警察了,我是有这个权力的!”

温思远定定看她几秒,忽然身子一动。

他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倾身往前,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攥得很紧,“这东西,你非留不可?”

许欢觉得自己下颌骨都快碎了,她流着眼泪闭上眼,“除非我死,不然我一定要把ta生下来。”

温思远将手收了回去,抽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行,留着吧,只要你不后悔。”

许欢见他起身要走,她又喊:“温老师!”

他步子顿了一下,并没回头。

“我会找新工作……我知道你在江城有人脉,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干涉我的工作?”她揉了下眼睛,“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再来。”

言下之意,如果他再干涉她的工作,她还会再闹到派出所来。

温思远唇角浮起一抹冷嘲,并没回答,而是说:“我会告诉警方你和我已经达成和解,自己想想等下怎么和警察说吧。”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眠被女警从隔壁的审讯室带出来时,踌躇满志,已经做好准备和许欢决一死战,用钱拍死这个不要脸的小三,然而——

女警告诉她,许欢已经和温思远达成和解了。

陆眠有点懵,“温思远,他来了?”

她话音刚落,耳边脚步声也传来,她闻声侧过脸,就看到了温思远。

女警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许欢在那边给调解书签字,你们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许欢确实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前面,低头在桌上的文件上签名,陆眠一眼扫过去也已经看到了。

许欢这时还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陆眠没来得及瞪过去,温思远率先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别理她,我们走吧。”

陆眠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谁跟你‘我们’。”

她扭头,脚步生风地往外走去。

大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在办事的民警,包括许欢,也都看到这一幕,温思远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着迈步,去追陆眠。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陆眠走着走着就停步,回头看他,“许欢提了什么条件?”

温思远回避了这个问题,“没事了,我会处理好,你不会被告上法庭,也不会被拘留。”

陆眠却并不领情,“你以为我怕?”

温思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下,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陆眠胆小怕事,但她却也爱逞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会表露出她的胆怯。

然而,她现在在他面前虚张声势,展露给他的,也是一层无畏的面具。

她不会再像在鬼屋那时一样,害怕了就抱着他了。

陆眠见他不语,凉凉地笑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会提什么要求,你来之前她就说过了,她想要为自己和那个孩子求一条活路,温思远,你敢不敢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答应她把孩子留下来了,是不是?”

第29章 他并不知道,那只是他整个……

午后天气急转直下, 这会儿只余下闷热,天空被乌云笼罩,在这样的环境里, 人的心好像也是燥热的。

马路边绿化带的树荫下, 陆眠却很意外地发现, 自己是平静的。

温思远有可能会留下许欢那个孩子,她猜到了,却无动于衷。

如果放在几年前,温思远和许欢有个孩子, 这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 可现在,温思远做出任何事她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温思远这时候的沉默, 好像是一种默认,她的耐心只维持几十秒, 很快她就笑了, “挺好,你不是想要孩子么, 这下正好。”

温思远终于出声:“我不能看着你被她起诉。”

而且,这都是因为他。

这话他说不出口, 陆眠的性子这半年其实变了很多, 以前她脾气不大,很少和人红脸争执, 更不可能说些含沙射影尖酸刻薄的话, 但这些现在都成了她的日常。

他知道, 她原本很好,一切原本都应该很好,却全都被他毁了。

陆眠并不吃他这一套, 她笑容变得有些冷,“就算她去告我,无非也就是赔钱了事的事情,是你赔不起还是我赔不起?你想留下孩子你就直说,少跟我这惺惺作态。”

“她不能告你,她不能……”温思远顿了顿,“给你留下污点。”

陆眠觉得讽刺,“温思远,我身上最大的污点,就是和你结婚。”

他被这话刺到,眼神微动。

陆眠话锋一转,“孩子是你俩的,随你们的便,离婚的事呢,你考虑得怎么样?我寄过去的离婚协议,你看了没有。”

“我不同意离婚。”

他的态度,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坚决到让陆眠觉得荒唐。

“不离婚,许欢那孩子可是私生子哦。”她讥诮地笑说。

“那个孩子不会生下来,”温思远语气沉了些,“眠眠,你相信我,孩子只是暂时留下。”

陆眠唇角轻扯,“就算没那孩子,离婚这事儿也不会改变,我劝你还是早点签字,你妈现在应该也挺想让你跟我离婚的吧?”

温思远沉默下来。

这一点毫无疑问,余玲觉得陆眠不能生,已经劝说他好几回。

陆眠想到余玲,态度却是温软了点,“你要是还想让你妈好好再活几年,早点和我离婚,找个合适的女人去生孩子吧,许欢……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妈是接受不了的,你和许欢的事情会把她气死的。”

温思远不语,她仰起脸又问他:“还是你喜欢许欢喜欢到不管你妈死活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喜欢她。”他语气有些急。

他已经强调过几回,不过陆眠显然还是不相信他,她眼神很冷,刀子一样从他脸上划过去,“嗯,你不喜欢,但却上了她,我认识你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你原来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就连当初差点毁了你人生的女人你也上?你都不挑的吗?”

陆眠说完,转身就走。

温思远面色苍白,一脸颓然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想起什么,紧走几步追过去,“眠眠,你和韩殊还有来往吗?”

陆眠根本懒得理会他,想起在韩殊那的糟心事儿她就更不想说话,她一言不发地往马路边走,想去打车。

但他紧追不放,“韩殊那个人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他当初就骗了你,让你一个人去S大,你难道要原谅他?就算和我赌气你也不能……”

“赌气?”陆眠这下真的是被气笑了,“温思远,你多大的脸,你觉得我和他来往是因为你?”

她脚步顿住,定定看着他,语气平静且残忍地说:“你也知道我是为了韩殊才去S大的,会在S大遇到你,和你在一起只是个意外,我本来就是要等他的。等人这种事,说实话确实挺枯燥无味的,我还要感谢你,不然这几年我也太无聊了,现在他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该滚了?”

温思远霎时愣住。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底却涌起阵阵快意。

“眠眠……不要这样说,”温思远的唇,有些颤抖,他很艰难地扯出个笑,却因为极为勉强而显得滑稽,“我们这几年,不应该是……”

他话头停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只是她的话,里里外外的意思,都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他本能地就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反驳什么呢?

她确实是去S大等韩殊的,这点他最清楚不过,他当初追她追得艰难,也都是因为韩殊在她心里很重要,他忽然想起,其实她是没有说过喜欢他的。

但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就算最初不对等,但后来一定是同步调的,不然,为什么在整个世界都背弃他的时候,她主动拿戒指来,说要和他结婚?

他不相信,这全都只是她在漫长的等待途中的消遣,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陆眠却笑得很自然,也很冷酷,“其实本来我也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前几年你对我也还不错,我拿你当消遣似乎不太厚道,不过现在有了许欢这档子事,咱俩谁也不欠谁了,不是吗?”

“不……”温思远的唇,机械地动,“不是这样的,你就算生气,你也不能……你怎么可能和消遣结婚呢?”

陆眠看到他微微泛红的双眼,听不下去他的语无伦次,又迈步走,他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她避开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又透出那种极端的嫌恶和厌弃,如同在看什么垃圾。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嗓音,有些绝望,“眠眠,你明明知道……”

他顿了顿,“我爱你。”

陆眠有一瞬的恍惚,她的心口,被这三个字戳了一下。

温思远没有对她这样直白地告白过,他们之间,从来不说这些话,大约都是比较内敛的人,情话也大都是含蓄的,更多的感情,都靠行动表达。

然而,她感受到的,不是感动,不是美妙的悸动,她的心口,在这三个字之后,反而被一种钝痛席卷。

到这个时候了,这个男人还在惺惺作态地说谎,他这个样子,是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心吗?可最先背叛的人不是他么?

她甚至非常分裂地想,都是眼前这个人,把她的温思远给毁掉了。

温思远的手,还停在半空,维持着那个伸向她的姿势,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手指颤了颤,居然显得有些脆弱,“我爱你啊,你明明知道的。”

陆眠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轻轻开口:“事到如今就没必要演戏了吧?我都不演了你还演?”

他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陆眠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有雷声传来,从很遥远的地方,可一切又都是模糊的,温思远还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攥得很紧很紧。

……

陆眠曾经告诫过温思远,让他和许欢保持距离。

但这件事,当时他其实并没太在意,他做辅导员带一个系,在他看来,许欢只是这系里几十个女生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后来,他意识到许欢和别的女生不同,原因是,许欢是整个系里唯一一个成天没事就往心理辅导室跑的学生。

这消息还是心理辅导室的老师告诉他的,对方顺带告诉他一些不牵扯隐私的,有关于许欢背景的事。

许欢父母很早就离婚,在法庭上相互推诿,都不愿意要许欢,这导致年幼的许欢因此有了阴影,不但自卑,在人际交往中还很被动,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心理辅导老师说,希望温思远能多照顾许欢一点,说是虽然许欢没有直说,但估计在班里和宿舍都是遭受到排挤了,她很努力巴结身边所有人,但并没有成效。

另外,因为父母都不愿意给生活费,许欢现在算是半工半读,在校外做各种兼职,晚上熬夜给人做游戏代练,才勉强维持学业。

这样的经历,听来多少令人有些唏嘘,温思远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由于陆眠提醒过,他并没有去和许欢直接交流,而是在系里的各种活动中,尽可能照顾她一点。

许欢不自信,他推荐许欢在迎新晚会上出节目,事后给她一个鼓励性的小奖品,其实那奖品也不是她独一份,出了节目的人都有,但许欢拿到奖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直对他说谢谢。

系里下来贫困生补助名额,许欢因为办不下来特困证明而放弃,他去和领导反映情况,最后为她争取到补助金,许欢得到消息的时候,感动到流泪。

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其实温思远本人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脑中想法单纯,学生有困难,他就帮一把,这都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对其他家庭有困难的学生也会多照顾一点。

他不知道,许欢有多缺爱,缺到因为这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帮助,也成了她的曙光,令她生出些别的心思。

学校里以前对他示好的女生不少,但后来他和陆眠在一起,再后来成了辅导员,那些女生自然越来越少,更别说他带的系里,系里女生虽然多看他两眼,但到底还是拿他当半个老师看,保持着师生之间应有的距离感。

除了许欢。

许欢对他表白那天,是七夕,而他对于那天的计划,是下班后带陆眠去校外吃饭看电影。

他从办公室出去,许欢等在楼道里,看到他,眼睛发亮地叫了一声“温老师”。

他步子顿了下,“有事?”

已经下班了,教务处这会儿人很少,楼道里也冷清,许欢从身后拿出个精致的纸袋说:“温老师,我想送您礼物。”

纸袋上印着某手表品牌的logo,温思远愣了一瞬。

七夕这天,学生来送礼,多少有些怪异,他心里有些膈应,却没表露出来,笑着说:“是不是因为贫困生补助的事?你这会儿来送礼,别人看到了,怕是会以为我受贿。”

许欢一下子红了脸,“不是的……这个和补助没关系,也不是表达谢意,这个是,这个……”

她嘴巴笨拙,结巴半天,头低下去,红晕蔓延至耳根,她小声说出:“这个是给您的七夕节礼物。”

温思远笑容淡了,“那我更不能收,我女朋友心眼很小,会生气。”

许欢捏着纸袋边角的手指关节发白,维持着略有些勉强的笑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个小礼物而已……”

说出这话,她自己也清楚站不住脚,普通的师生关系里,哪有学生在七夕给老师送礼物的?

但是她的手还坚持地保持着那个递出礼物的姿势,她为自己辩解:“虽然不是因为补助,但是您对我很照顾,这个,算是谢礼,您就收下吧。”

温思远脸上眼底已经没有一丝笑意,语气也很凉,“不好意思,无论你送礼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收学生的礼物。”

许欢脸色由红转白,也不过是几秒之间的事,她的手还是很尴尬地停在半空里,已经笑不出来,鼻尖发涩。

温思远看了一眼手表,“我得去接我女朋友,先走了。”

七夕遇上的,却不是个好天气。

温思远从办公楼走出去,就看到天边黑云压城,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身后有个脚步声一直跟着,他心底有些烦躁,却也觉得棘手。

许欢这人敏感,朋友又少,他同她说话还要留意会不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拒绝都很难把握分寸。

但是,不说也不行——她一直跟在他身后。

办公楼前人也不多,然而,系里的一位老师路过,冲他打了个招呼,瞥他身后一眼,“都下班了,还帮学生办事呢?”

温思远扯出个笑,“一点小事而已。”

那个老师走了,他还没想好如何跟许欢沟通,步子没停,选择了人更少的林荫小道,可是眼看着要到公寓区了,他不想让陆眠看到再生出什么误会,不得已地停步回头。

许欢跟在他后面,怯生生地抬眼望着他。

他觉得有些话很残忍,但必须说清楚。

“你应该知道,我有女朋友。”他开了口。

许欢眼底泛起水光,“我知道,您和陆学姐关系很好,但是,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是吗?”

温思远无奈地笑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留校做辅导员,我和她,跟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许欢咬着嘴唇,眼神里全都是不甘心,“我……我也没有非要做什么,只是一个小礼物,您收了陆学姐也不会知道的。”

“我不想给你什么错误的暗示,”温思远斟酌着措辞,“我有计划和眠眠求婚,不出意外,我们会结婚。”

许欢愣住了,隔了几秒,她颤着唇说:“可是,您明明那么照顾我,我觉得……我以为……”

温思远看她这样,是有些可怜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实在没办法直白地告诉她,她看起来很可怜,作为她的老师,他怕自己这话会击碎她摇摇欲坠的自信,所以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说:“抱歉让你误会了,但是我对你们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严格来说,学校里这些女生也好,女教师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除了眠眠,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许欢看到了他在谈到陆眠时,眼底被柔化了的光,那样温柔,那样缱绻,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她也很想被面前的男人温柔以待,她眼泪流了出来,喃喃地问了句:“您就那么喜欢她吗?难道不会有一天厌倦?我可以等的……”

“不会,”温思远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最后一个,她会成为我的妻子,从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我们的未来,而现在,我很确信,我对她已经不只是喜欢,我爱她。”

许欢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才建立起来的什么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别哭了,”温思远对着她,递出一张纸巾,“让别人看到,对你我影响都不好……”

他话音才落,僻静的小道前方就传来脚步声。

许欢接过纸巾,却没用纸巾擦眼泪,用手背潦草地抹了一下脸,将纸巾攥在手心里。

好巧不巧,过来的是许欢一个舍友,因为同系,自然也认识温思远。

那女生正和自己男朋友黏黏腻腻地边走边咬耳朵嘀咕什么,看到温思远,赶紧叫了一声“温老师”,遂视线往许欢身上扫,又叫了一声许欢,语气有些疑惑。

许欢情绪收不住,低着头没说话。

温思远点了下头,算作是打招呼。

女生也并不喜欢和许欢打交道,许欢这个人在宿舍里很不讨喜,她见许欢不吭声,便冲温思远一笑,然后赶紧拉着自己男朋友赶紧走了。

温思远觉得更烦,这个女生平日聒噪爱八卦,他和许欢这样被看到了,还不知道会被编撰出什么版本的故事来。

他皱着眉头,瞥一眼许欢,“眠眠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你自己调整一下状态,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他转身离开。

许欢一个人站在林荫小道里,手里紧紧攥着温思远给她的纸巾,纸巾上带有浅淡的香气,她用纸巾慢慢地贴在自己鼻尖,她轻轻地嗅,眼泪却又流下来。

她赶紧用手擦掉眼泪,怕打湿了纸巾。

背包里还放着她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那是她用做兼职攒下的钱买的手表,价格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奢侈品了,但如今,温思远看都不看一眼。

她回想着他唇齿间吐出“眠眠”两个字时的那种语气,太过柔和了,被他那样的男人那样珍视宠爱着,她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天边传来雷声,是快要下雨了吧……她混乱地想着,又脆弱地俯身蹲下去,在眼泪决堤之前,将纸巾按在心口,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那时,乌云之下,温思远正走向学生公寓,他打算去接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同过七夕。

他年轻,英俊,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要考研,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发展下去,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孩,一直对她好,要对自己的母亲尽孝,成为让母亲骄傲的儿子。

他以为自己有无限可能。

但那只是他以为。

他并不知道,那只是他整个人生万劫不复的开端。

未完待续,关注我不迷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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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女主独美,新人物出现,旧爱旧夫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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