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君的福利派来啦!
无论是文化意义还是生理意义上,心脏都是你身体里最重要的一个器官,没有之一。
当我们还只有两三周大时,心脏便率先发挥功能,开始在妈妈肚子里跳动。如果按平均每分钟70次、70岁寿命计算的话,人的一生中,心脏少说也要不舍昼夜地跳动26亿下!它是最不知疲倦的器官,但这颗拳头大的肉球又是那么脆弱,承受着你因为劳累、不健康饮食、情绪激动等一系列高风险行为带来的一切压力。
及至今日,在外科手术领域,心脏手术几乎和切除阑尾一样稀松平常。但作为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心脏却是外科手术领域中最晚触及的领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脏都被外科医生认为是唯一一个永远不能深入的器官。
20世纪中叶,在心脏外科手术发展止步不前的情况下,外科医生C.沃尔顿·李拉海和其他心脏手术先驱们一起,完成了许多医学家认为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他们提出了活体交叉循环的疯狂设想,顶住道德伦理上的质疑,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了人类心脏,修复了致命的缺陷,创造了心脏手术历史上的一个奇迹。
本期将要推荐给大家的正是有关于外科医生李拉海的传奇人生《心脏之王:心内直视手术先驱的真实故事》。该书是作家韦恩·米勒利用档案研究,对李拉海本人、迈克尔·德贝基、克里斯蒂安·巴纳德等多位心脏领域先驱们的专访,以及对李拉海曾经救治过的大量病人和家属的采访,历时7年完成的著作。书中记录的既是李拉海的传奇故事,也是心内直视手术的发明历程和传奇历史。


本周福利
《心脏之王:心内直视手术先驱的真实故事》
前方预警,福利来袭

数千年来,人类在这个问题上几乎保持着空前的一致:给跳动的心脏做手术无异于一场确定的屠杀。
任何一个试图在心脏上做手术的人,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身败名裂。
自古以来,心脏一直都被哲学家和科学家们所美化和尊崇。
人们认为心脏是生命力量之所在,里面栖息着人类的灵魂,心脏顽强地守护着人体的秘密,因为谁也不可能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窥视到他的心脏内部去。
经验证明,尽管心脏至关重要,却异常脆弱,它不像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器官,心脏似乎无法自愈。
亚里士多德曾经写道:“在所有内脏中,只有心脏不能承受严重的损伤。”
他这个观点在其后的两千年都不曾被撼动。从古希腊到古罗马,人们都认为,身体本身做不到的,医生也不可能做到。
这一思想甚至一直延续到现代。

17世纪,当伟大的英国医生和科学家威廉·哈维第一次准确描绘出血液循环系统,外科医生们仍然认为,心脏是唯一一个永远不能深入的器官。
到了19 世纪早期,随着医学的普遍发展,医生们开始反思,人类的心脏或许比之前想象的更坚韧。他们发现,如果把一根导管插到胸腔,将出血和组织液引流出来,可以帮助受伤的心脏康复。
19 世纪中叶,虽然心脏病的总死亡率高居90%,但是此时也零星出现了一些医生们成功治疗心脏受损病例的报道。
在这些微小胜利的鼓舞下,外科医生们摩拳擦掌,开始深入心脏这一秘密之地。
1882年,一位名叫布洛克的德国医生透露,他用穿刺的方法在兔子的心壁造了个伤口,接着又将伤口缝合,这些兔子居然都活了下来。这种做法立即遭到了众人的谴责,毕竟心脏自古以来就是禁区。
13年后的1896年,著名的英国胸外科医生斯蒂芬·佩吉特更是断言:“心脏手术可能是外科手术所能到达的极限了;任何新方法和新发现都不可能突破心脏创伤修复的难度极限。”

事实上,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年的9月9日,德国外科医生路德维希·莱恩取得了人类历史上突破性的成功。
他切开一个被刺伤的20 岁垂死病人的胸膛,打开了包裹着心脏的心包膜,确认了心壁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创口。“我们用三根丝线将伤口缝合,”雷恩写道,“病人的心跳立即就开始好转。”最终,这位男子痊愈回家了。
进入20 世纪,活人的心脏内部仍然是禁区,但德怀特·E.哈肯,即将彻底颠覆人们信奉已久的旧观念。
作为一名军医,1944 年6月,在法国诺曼底登陆战期间,医护人员将一名重伤的士兵带到了哈肯的手术台上。

X 线片显示,弹片嵌入了心脏的外壁。哈肯设法钳出了弹片,缝合了心壁,并且这名士兵还没有死。
整个战时,这位年轻的外科医生一共从134 个人的心脏内(或心脏附近)取出了异物,并且无一人死亡——这是史无前例的成就。
哈肯已经确凿地证明,心壁是可以被穿刺和缝合的,这种操作不但可以很安全,甚至可以作为一种常规操作。
经过了数千年的纠结,现在,外科医生的柳叶刀,终于能触摸到心脏外壁了。
谈到开放心脏手术或心脏移植的起源,20 世纪50 年代,明尼苏达大学与心外科的故事能写几本书。
而在这里想要讲述的正是“心脏之王”——克拉伦斯·沃尔顿·李拉海的故事。
在延续了欧文·温恩斯坦、F.约翰·刘易斯(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例成功的心内直视手术)、约翰·吉本(人工心肺机的发明者)等前辈们的经验之后,李拉海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不用另一个动物来充当循环机呢?
用另一个健康的活体的心脏,来替代病患的心脏来工作,这样手术的时候,病患的心脏不就可以完全停下来了!
他们把一只狗和另一只狗连起来,用导管分别连接静脉和动脉,从被试狗的静脉中抽血,输入充当心脏泵的另一只狗体内,然后再通过另一根导管把富氧血从“心脏泵”狗的动脉输回被试狗体内。
李拉海和他的团队花了一整年在成组的狗身上实验,以确定恰当的血流量,同时他们在狗身上制造越来越复杂的心脏缺陷,并用这种方法进行修补。
他们发现,把所有细节都准备好后,在这种被称为“交叉循环法”的支持下,可以很容易地将心脏打开超过30分钟,之后动物仍能醒来且正常活动。
1954年3月,李拉海确定了即将接受手术的第一个患者,1岁大的格雷戈里·格里登,他有巨大的心脏杂音和心脏扩张。

他们为格雷戈里的主动脉和上腔静脉分别插上了一个套管。孩子的父亲莱曼被推进了手术室,李拉海为莱曼实施麻醉,然后切开他的大腿,露出血管。
两个人的血管连起来了,所有管道都检查过了,李拉海给出信号:“上泵。”小小的滚筒泵转起来,血液流过导管。没有血液渗出。李拉海在下腔静脉、上腔静脉和肺动脉上放上止血带,扎紧。
格雷戈里的心脏还在跳动,但已经没有血了。李拉海细致而准确地用断开的缝线缝合了缺损,然后用盐水填满心脏以排出空气,缝合了心脏壁。他打开止血带,整个过程用了15分20秒。

遗憾的是,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格雷戈里最终还是去世了。
同年,李拉海运用这种“交叉循环手术”,又征服了心脏缺陷领域的“珠穆朗玛峰”——法洛四联症,一种集合了四种严重缺陷的心脏疾病。
李拉海推动了交叉循环法。他一共做了45例手术,其中28个孩子存活了下来,这是沉重的现实,但他仍然坚持。问题只有一个:操作还是太复杂,不可控因素太多。
1955年,他和团队又推出了操作更为简便、成本低到15美元的心肺机。
20 世纪50 年代结束前,世界各地的外科医生都用上了德沃尔-李拉海的氧合器,它是当时使用最广泛的心肺机。

在这之后,李拉海将扫除最后一个障碍——高级心内直视手术的所有并发症中,最具破坏性的心脏传导阻滞。
说白了就是,手术之后,心脏有可能“活”不过来了。解决这个难题,李拉海采用了电疗法,而且成功了。
当然,李拉海并非完人。1973年,李拉海因私生活丑闻占据了全美的新闻头版。由于偷税漏税,他还面临着25年牢狱岁月和罚款。虽然因为李拉海的贡献,法官最终决定对李拉海处以最高罚款,也就是5万美元,并责令他从事6个月的社区服务。但1974年,李拉海又进行了白内障手术,视力大不如前。就这样,55岁的C.沃尔顿·李拉海,永远地告别了手术台。
精彩试读
格雷戈里的手术
(史上第一例活体交叉循环手术)
这天,有人觉得李拉海一定是疯了。一如往常,外科医生沃尔顿·李拉海在6点钟醒来,吃了一顿寻常的清淡早餐,读了晨报,与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吻别之后,开着奢华的别克敞篷车到了明尼阿波利斯大学医院。当李拉海穿着手术服进入主手术区时,当天的第一批病人已经处于麻醉状态。这一天是1954年3月26日。
李拉海走进二号手术室,他的助手们正在为即将接受手术的一个婴儿和一位成年人准备两张手术台。这些助手基本上都很年轻———甚至比35岁的李拉海还年轻。他们大多是仍在接受培训的住院医生,对李拉海深信不疑,这不仅因为李拉海作为外科医生技术一流,也因为他有着乐于冒险的性格,脑子里充满了标新立异的想法。
李拉海检查了充氧泵和即将连接成人和婴儿的错综复杂的塑料管,确认了两组麻醉师已准备就绪,手术室主管向护士们介绍了基本情况,血库也做好了大量输血的准备。
他最后确认这位成年人——也就是婴儿的父亲——没有改变主意,仍然乐意成为这项史无前例的手术的实验对象。
一切正常,李拉海说,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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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医院的另一个房间里,护士唤醒了即将手术的孩子。
13个月大的格雷戈里·格利登(Gregory Glidden)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他长着一对大耳朵,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在3个月的相处中已经完全赢得了医院工作人员的喜爱。刚来的时候,他骨瘦如柴,却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他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实际上,自出生起,格雷戈里的两个心室之间就有一个洞,而这种缺陷此前没有任何成功的治疗经验。格雷戈里活不长。李拉海判断他很难活过这一年。
不同于格雷戈里短短人生中的其他夜晚,这一天,他睡得很安稳,醒来时精神也不错。护士用抗生素溶液清洁了他的胸部,给他穿上了干净的长袍,但没有给他吃早餐。他要做手术了,身体内外必须保持干净。一位住院医生给他注射了青霉素和术前镇静剂,这个孩子又开始昏昏欲睡。护理员也来了,她轻声地安抚格雷戈里,告诉他即将开始一场短暂的旅行,他还会待在自己安全的婴儿床里,带上他最喜欢的玩具和毛绒玩偶。
就在小格雷戈里楼下,他的父亲莱曼·格利登(Lyman Glidden)也准备前往手术室。妻子弗朗西丝(Frances)来为他送行。在等待被推走的这段时间,他们想到的不仅仅是格雷戈里,还有他们的女儿拉多娜(La Donnah)。她和小格雷戈里在出生时有同样的缺陷。拉多娜一直活到12岁,身体状况相对不错。然而,1950年春天,她却突然病倒了,9月的一个晚上,拉多娜在睡梦中离世了。
格利登夫妇永远不会忘记发现女儿尸体时的情景,她躺在床上,身体冰冷而僵硬。
早上7点半。在李拉海旁边的手术室里,外科主任欧文·H.温恩斯坦(Owen H. Wangensten)正在切开一位女病人,这次手术是为了治疗她的癌症。温恩斯坦没能来确认李拉海这边的状况,也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位年轻的外科医生前一天下午发生的骚乱。大学医院的另一位领导——本就经常与温恩斯坦意见相左的内科主任塞西尔·J.沃森(Cecil J. Watson),发现了李拉海的手术计划。
沃森对李拉海加入治疗心脏极端缺陷的挑战早有耳闻。然而,这类挑战不管在明尼阿波利斯还是其他地方都一无所获,所有冒险参与手术的病人都以死亡告终。他知道李拉海和他那些年轻学生们经常在大学阁楼的临时实验室里工作到深夜,他们一直在拿狗做研究。他也听说过李拉海新发明的开胸技术,还是用狗做的实验,这种技术是将两只狗的循环系统用一个泵和几根管子连接在一起,这样,供体狗可以利用自身血液循环系统支撑病例狗的生命,使李拉海能暂时封闭病例狗心脏周围的血管,打开心脏,修复那些致命缺陷。
但直到前一天的下午,当天的手术安排已经发出,沃森还不知道李拉海已经获得了温恩斯坦的鼓励,要把他一直用在狗身上的交叉循环技术带入真正的手术室中。
这太疯狂了!
沃森去找院长,只有他能直接叫停手术。院长叫来了温恩斯坦,现在这三人要一起做个决定了。
沃森要求知道这样的实验是怎么获得许可的,要知道,这可是史上第一场可能同时让两个人丧生的手术。然而,令人矛盾的是,格利登夫妇又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他们住在明尼苏达州北部的森林里,莱曼是一名矿工,弗朗西丝是个家庭主妇,需要照看好几个孩子。他们作这个决定之前,并没有得到人体试验委员会的指导,事实上,1954年时还没有这类组织。这对夫妇也从没想过要咨询律师,相反,他们愿意尝试几乎任何事,只要能避免小格雷戈里重蹈他们女儿的厄运。
温恩斯坦力挺李拉海,这一点都不奇怪。在温恩斯坦手下所有杰出的外科医生中,毫无疑问,李拉海是最棒的,他甚至是最有可能为明尼苏达大学赢得诺贝尔奖的人。这样的荣誉是这位外科主任梦寐以求的。蓝眼睛、金头发,一个喜欢泡通宵爵士俱乐部和漂亮女人的男人——在欧文眼中,如此聪明的沃尔特绝不会搞砸任何事情。
可内科主任吓坏了。难道这些人已经忘了帕蒂·安德森(Patty Anderson)?这个女孩刚刚死在了血泊中。而这一切就发生在格雷戈里·格利登即将接受手术的二号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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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戈里被推到了二号手术室,他的小身体被转移到两张手术台中的一张上。随后,放着玩具和毛绒玩偶的婴儿床被送回了大厅,留下他和一群戴着口罩的陌生人待在一起。一名医生将一根气管导管插入他的喉咙,打开了气阀。
熟睡中的格雷戈里被脱去了病号服,在灼热的手术灯下袒露身体。他的身体如此之小——比一只枕头还小,也比大多数实验狗还小。可想而知他的心脏会是多么袖珍,血管也像合股线一般纤细。
都准备好了?李拉海问。
所有人,一切就绪。
李拉海用外科肥皂清洁了格雷戈里的胸部,用手术刀在乳头下方从左至右切开一道口子。
二号手术室观摩走廊上的一帮围观者向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而在手术室里,一群实习生和住院医生也爬上凳子。
李拉海将连接两肋的胸骨分开,用牵开器在格雷戈里的胸部打开了一扇“窗”。
两肺之间,格雷戈里那颗梅子色的小心脏映入大家的眼帘。心脏有杂音,李拉海用手感觉到了异常的搏动。
尽管如此,心脏的外部解剖结构看起来仍然很正常:大血管的位置并无异常,血管之间也没有不正常的连接。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
看起来还行。李拉海说,可以带孩子的父亲来了。
这时是早上8点45分。
莱曼·格利登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昏沉沉,他被带进二号手术室,安置在靠近格雷戈里的手术台上。莱曼几乎可以伸手摸到他的儿子。
从技术上来讲,局部麻醉就足以缓解莱曼这天早上将要承受的疼痛了。但李拉海害怕关键时刻焦虑的父亲会突然从手术台上跳下来查看自己的孩子,这李拉海可承担不起。麻醉师们给莱曼进行了麻醉,让他睡了过去,但他们还是格外谨慎,因为莱曼血液中的任何东西很快就会进入他儿子的体内,小孩的体型还不及父亲的十分之一,极可能在医生们有所觉察之前就死于药物过量。
科恩和沃登合作,切开了莱曼右侧的腹股沟,暴露出两条大血管,一条是股动脉,这条血管直接从心脏运送出刚刚完成氧合的动脉血;另一条是大隐静脉,它将蓝色的静脉血(氧气耗尽之后血液呈现蓝色)送回心脏。医生将导管插入血管,连接到啤酒软管上,软管则连接着那台T-6S型泵。手术室里没有冷却毯,这次手术将不会使用低温技术。
科恩和沃登从黎明前就开始在二号手术室调整血泵。校准是个难点,因为如果向格雷戈里体内输入的血液太少,他的大脑将会因为缺氧而衰竭;然而过多的血液会让血压过高,导致全身组织肿胀,也可能致命。供体和病人之间的血液交换量必须完全相等,也就是说,从莱曼流向格雷戈里的血量,必须恰好等于从格雷戈里流回莱曼的血量。
与此同时,李拉海和维克也开始操作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格雷戈里。
李拉海用短手术刀在男孩颈部的静脉上划开一个口子,将一根导管插到上腔和下腔静脉内,这是把缺氧血送回心脏的大血管。接着,他将另一根导管通过一根大动脉插入连接心脏的主动脉。主动脉是从心脏发出,将含氧血输送到身体的最大血管。然后,他将插管连接到不同长度的啤酒软管上,再通过泵连接到莱曼身体上。最后,李拉海用虹吸管把回路中的空气排出。
格雷戈里的心脏仍然在给自己的身体泵血,但很快,他的血液将绕过心脏,进入他父亲的体内。现在是上午10点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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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拉海是个非常专注于学术的人。他没想创造历史,也没想过这个房间里已经发生过的两起心内直视手术的悲剧,更没考虑过失败的后果。他只想着这次手术。这是他的另一项才能,他能暂时抹掉一切不相关的思绪,只专注于手头的任务。后来有运动员将此称为化境状态(zone),李拉海就能深入这种状态之中。
但是,医疗毕竟与体育竞技不同,运动员只要练习就会有所收获,但对于一项激进的新手术来说,可不会有排练的机会。李拉海唯一能依赖的是狗的实验,以及与麻醉师、手术室主管吉纳维芙·斯科尔特斯,还有外科医生们一起讨论制订的详细的手术计划。他靠的是运气和技术。
李拉海检查了整个循环通路中格雷戈里的这一半,包括男孩体内所有的管道和套管,已经完全妥帖了。沃登和科恩给格雷戈里父亲这边也做好了准备,两组麻醉师核查了麻醉效果,一切正常。一名技术人员操作血液泵。护士们也忙碌着。还有很多人在围观,有人站在观摩台上往下看,还有人站在手术室里,住院医生和实习生则坐在高脚凳上。
准备好了?李拉海问。
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打开泵,李拉海说。
操作员按下开关,T-6S型泵启动了。在手术记录中,李拉海将这一瞬间称为“第零秒”。
血液通过啤酒软管开始流动,李拉海观察了足足两分钟,以确认整个循环通路没有泄漏,供体病人的血液交换是平衡的。然后,他在格雷戈里的上、下腔静脉和肺动脉上绑上小型止血带,其中肺动脉是将血液从心脏输送到肺部的血管。
现在,格雷戈里的心脏被彻底绕开了,等待了27秒后,李拉海切入了男孩的心壁。他用手术剪延长切口,维克则轻轻地沿着边缘将切口分开。
不到一分钟,心脏就这么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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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预期,心脏继续跳动着。
虽然相比正常情况,奇静脉需要的血流量已大大减少,但进入右心室的血液还是比李拉海预期的多。这虽不像之前用心肺机时那么糟,但也够糟糕的了。不过谢天谢地,维克的抽吸很及时,他们能看清了。尽管这并非理论上的干燥视野——一颗完全没有血流、静止的心脏,但他们终于能看清楚了!他们面前仍有泛起的血流,但最起码不再是一条愤怒的血河。
李拉海开始用手指和止血钳探查格雷戈里的心脏。他没有放大镜,也没有合适的光照,他的头灯发出的光束太窄了。但是“乞讨之人”可没有资本挑三拣四,1954年3月那会儿,还没有心脏手术头灯,李拉海的头灯是从一位耳鼻喉科医生那里借来的,这个灯本来是用来检查耳朵的。
不过,李拉海很快就发现了男孩心脏里的缺陷。和心导管检查结果的判断一致,就是一个单纯的室间隔缺损,一个10美分硬币大小的洞。它位于分隔心脏两个腔体的隔膜上,很容易就摸得到。
李拉海说,诊断看起来是正确的,我们继续吧。
李拉海开始缝合。他从容不迫,一声不吭,动作又快又稳。不过十几针,室间隔缺损就被缝合好了。
事实上,任何一个裁缝都可以在5分钟内缝好这个洞,李拉海不禁想到了自己握着多萝西·尤斯蒂斯那颗毫无生机的心脏时的情景。
观摩台上,一片寂静。
高脚凳上的人,肃然无声。
时间从第零秒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2分15秒。
格雷戈里的心脏已经敞开了近10分钟,远远超过了低温技术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他的皮肤仍然是粉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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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拉海检查了自己的工作。很好。伤口的缝线很牢固,心肌组织很坚实,缝合也很紧密。如果这些缝合线能坚持住,人体的自愈能力会在几天内将李拉海的“手工作品”永远地封合起来。
李拉海用丝线缝合心脏的外壁,小心不让空气进入。然后,他检查了有没有心脏传导阻滞的迹象,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是缝合时刺穿了某根看不见的重要神经,导致心脏电传导系统损伤。当时人们对心脏传导阻滞知之甚少,但李拉海知道这种疾病可能是致命的。心脏可能因此减缓跳动,直到完全停止,没人有能力阻止病情的发展。
但此时格雷戈里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李拉海把手放在上面,颤动消失了,连杂音也消失了。看起来不错,李拉海说。维克也表示同意。观摩台上有人拍了一张照片。松开血管,李拉海说。维克松开了绑住血管的止血带,血流重新回到格雷戈里的心脏。从第零秒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15分20秒。
李拉海又等了3分钟,以确保格雷戈里的心脏能继续正常工作。它真的做到了。男孩的血压和脉搏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他的皮肤仍然是粉红色的。
把泵关了,李拉海说。
为输送牛奶而设计的T-6S型泵完成了它在人体的首秀。距离第零秒过去了19分钟。麻醉的效果不错,自始至终平安无事。李拉海和维克切断了格雷戈里与他父亲的连接,缝合了孩子的胸腔,同时,沃登和科恩也解下了莱曼身上的循环设备,并缝好了他腹股沟处的切口。
莱曼醒过来了。格雷格还好吗?他马上问道。
沃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拉海和维克的手套上还沾着血,他们越过格雷戈里,同他的父亲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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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李拉海之前的实验狗一样,格雷戈里很快醒了过来,而且没有出现任何神经损伤的迹象。
李拉海对莱曼说,我很高兴。这个缺陷正是我们之前预测到的,手术结果也很理想。
李拉海来到候诊室,告诉弗朗西丝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很好。弗朗西丝无比感激,她的祈祷终于应验了。
在恢复室待了5小时后,格雷戈里被送回了杂耍俱乐部心脏病医院。1954年时还没有重症监护病房,但会给特殊的病人配备私人护士,其中一个私人护士被专门分配给了格雷戈里。
格雷戈里在当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睡觉。他偶尔会睁开眼睛,但李拉海给他开了止痛的杜冷丁,很快就又让他陷入沉睡。小男孩的生命体征很稳定,他的脸色很好,呼吸偶尔会有点吃力,但还不到需要担心的程度。他排尿了,这表明他的肾在手术中完好无损。
李拉海对所有这一切都了然于心,他反复核查着格雷戈里的情况:当天下午和晚上,他亲自给男孩做了检查,第二天凌晨3点半他又从家里打来电话问询,黎明时他再次亲自来检查。李拉海不在医院的时候,维克或李拉海手下某位值得信赖的住院医生就会待在那里。对这个男孩,李拉海几乎就像第一次当爸爸的人对待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那样。
手术后第一天,也就是3月27日,格雷戈里的表现极大地鼓励了李拉海。护士说喂糖水的时候,格雷戈里会特别迫切地喝下去;1小时后,他还喝了牛奶。虽说杜冷丁还在发挥作用,但小男孩现在更活跃了,会踢腿和晃动手臂。他又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凌晨5点45分李拉海打来电话的时候,格雷戈里还在熟睡。
3月28日,小男孩的病情继续好转。那天早上,他吃了手术后的第一顿饭,包括一口荷包蛋和三口麦片粥。还没到下午,他又想喝最喜欢的巧克力牛奶了。他的伤口缝合处很痒,老想去抓。他还坐了起来。
一位护士写道:“他的呼吸现在听起来很清晰了。”
弗朗西丝和莱曼探望过格雷格后,便回到了北部希宾的家中,他们深切地希望李拉海能帮助他们的孩子摆脱厄运,希望女儿的悲剧不会在儿子身上重演。
——《心脏之王:心内直视手术先驱的真实故事》

作者:[美]韦恩·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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