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生求助网友:妈妈48岁了突然要生二胎,我该怎么办?
帖子下面一片声讨:
医学上,女性35岁即为高龄产妇,除了自己在生产过程中要面临很大危险之外,胎儿也会有畸形的可能。
然而11年前,一个叫盛海琳的女人执意要在60岁时接受试管手术,冒死生子。
在中国,这还是第一例。
2009年10月13日,盛海琳进行了试管婴儿手术,医生将3个受孕成功的胚胎,移植到她体内。
她经历了年轻孕妇未曾经历的危险和折磨:大出血、浑身疼痛、浮肿……
直到2010年5月25日,试管手术过去7个月后,她终于通过剖腹产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手术成功了,她的行为却让很多人不解。
原来这一切都源于一场意外。

失独
距离手术一年前,也就是2009年春节,盛海琳29岁的女儿婷婷同新婚丈夫回婆家过年。
盛海琳大女儿婷婷
那天是正月初五,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盛海琳在家中突然接到电话:
女儿和女婿煤气中毒,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感觉天都塌了。
多年以来,女儿一直是她快乐的来源和精神支柱,为了女儿,她把身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手操办140平米的婚房和装修,买了很多份保险,就是为了确保他们去世之后女儿可以衣食无忧。
她甚至告诉女儿,墓地太贵,爸爸妈妈去世后,骨灰洒进海里就好,实在想念就留一点放在花盆里做陪伴......
可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走在了他们前头。
60岁,本应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她要面对的却是宝贝女儿冰冷的骨灰盒。

盛海琳一遍遍地反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老天要这样惩罚她:年轻时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27岁结婚,30岁生子,无论是在部队,还是退伍后当医生,都尽心尽责,可为什么倒霉的是她?
从那时起,生活便失去了意义。
她一度想随女儿一同离开,连墓地都买好了,就在女儿旁边。
求死之前,她去见了寺庙的法师,法师却说:死亡不是一张门,你无法通过死见到你的女儿。
那么,死也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而活着,接下来的这几十年又该怎么熬?
“我不能没有孩子。”
无论如何生活,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此她乞求亲戚朋友多生一个孩子过继给他们,没人愿意;
看到报纸上警方破获儿童拐卖案的消息,她打电话过去希望领养一个孩子,遭到拒绝;
当时汶川大地震刚过去半年,她打电话询问还有没有父母双亡的孩子,回答是否定的;
她给北京,上海,合肥的福利院打电话,对方说,只有唇裂、脑瘫、脊髓膨大的残疾儿童,她跑去看过,被丈夫老吴阻止了:这不是给自己添负担吗。
......
种种向外求子的方式都失败了,她动了做试管婴儿的念头。
一开始老吴很反对,女性这么大年纪生孩子,风险太大了。
但盛海琳以离婚作“要挟”,老吴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再孕
公立医院明确规定:不接收45岁以上的女性做试管婴儿。
北京知名生殖科专家看到她的身份证后,直接拒绝,他们跑遍各大医院,都因年龄太大被拒绝。

兜兜转转回到了合肥,她来到女儿婷婷出生时的那家医院,苦苦劝说,保证就算不成功也会自己承担责任。
这几位医生都是看着婷婷长大的,对她的经历很是同情,最终同意给她做手术。
当时盛海琳已经绝经五六年了,要想生孩子就得通过打针吃药来恢复身体机能。
经过治疗,她的月经恢复了正常,可随之而来的压力却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她,尽管在外人看来,她无比坚定,
其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用命去赌的这件事到底会不会成功。
胚胎移植成功后,为了降低高龄孕妇将面临的风险,盛海琳要吃很多抑制剂,同时必须承受药物带来的巨大副作用。
“除了身上没有长肿瘤,剩下的症状我全有,恶心,头晕,吃不下饭,有的药还会导致跛行,我也中招了。”
她还饱受妊娠毒血症的痛苦,血压最高升到了170。孕妇尿酸的正常值为200-350,尿酸高会导致痛风,很多人达到500已经受不了了,而她一度飙到1700。
回忆起那段时光,盛海琳说:“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是我死了会连累医生,他们的压力也很大。”
2010年5月25日,怀孕7个月后,两个女儿出生了,取名“智智”和“慧慧”。
盛海琳丈夫老吴和刚出生的双胞胎
虽然体重不足,但让人惊喜的是,两个孩子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这在医学史上堪称奇迹。

压力
双胞胎的到来缓解了她的丧女之痛,然而60岁重新做了妈妈,
盛海琳惊觉自己已经不会带孩子了。
看到小孩正常排便排尿,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没办法只好请月嫂来帮忙。
两个早产儿要在医院住40多天,每天花费6000元,加上月嫂的工资,这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这让盛海琳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今后要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经济问题。
本来身为退休员工,夫妻俩每个月领着一万多的退休金,足以使他们安享晚年,但现在,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
丈夫身体不好,只能靠自己,盛海琳压力陡增。
于是,孩子满3个月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她开始在全国各地办健康讲座,凭借扎实的医学知识和出色的口才,每场讲座能有四五千的收入。
她常常3天2趟地赶飞机,每年有三百多天都在外面奔忙,朋友们因此给她取了个外号“盛跑跑”。
2015年,丈夫突然中风偏瘫,盛海琳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在一个访谈节目中,场上几位幼儿教育专家问她:“与其在操劳挣钱给月嫂,为什么不自己带孩子?”
盛海琳略带无奈地回答:“我带不了,我做过试管,我吃药、开刀、全麻,现在腿还浮肿乏力。我只能请人,把带孩子的任务交给懂得带孩子的人,就像以后孩子读书了,我自己教育不了,只能去请懂得教育的人。这一切都需要钱。”
和孩子相差60岁的她时常担心,自己和丈夫突然去世之后孩子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能用余下的时间给她们多积累一些财富。
就这样奔波了将近十年,直到69岁,她才回归家庭,讲座都改为线上。
2020年疫情爆发,母女三人在一起度过了10年来最长的一段日子,然而姐妹俩过于旺盛的精力让盛海琳喘不过气。

“有时候真想打她们一顿。”盛海琳苦笑着说,“比在外面挣钱还累”。
她用四个字来形容她的生活:力不从心。
这正是所有大龄生子的家庭都要面对的问题:老年人喜欢安静,他们已经没有年轻父母那么多精力来应对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
几年前,广东一对失独父母有和盛海琳类似的经历,重新生子3年后不堪重负选择跳楼自杀。
很心酸,也很现实。
所以尽管有很多人来咨询试管婴儿的问题,盛海琳从不盲目鼓励他们大龄生子。
“我的经历是个孤本,我是医生,身体素质好,家庭条件也不错,有能力抚养她们成人。
但大家的情况各不相同,绝不可以盲目效仿。
”

生命的延续
10年前生下双胞胎时,盛海琳备受争议,有人说她自私,为了能做母亲,这么大年龄还生孩子,不考虑孩子的未来,给社会增加了负担。
“我这10年拼命挣钱,没有给社会增加负担,我现在的积累,可以让两个孩子过得很好了”,她说,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盛海琳在教育上很舍得花钱,两姐妹在三岁时开始跟随家教学新概念英语,一堂课要花400元,绘画班,舞蹈班,该上的兴趣班一个都不会落下。
家庭的特殊性从来没耽误孩子们学习,她们反而因此更加独立懂事。
盛海琳陪两个孩子学习舞蹈
虽然年龄不可改变,盛海琳每天还是精心打扮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点,别和其他父母相差太多。
她常说:“我要为自己而活,我活着,她们才能过好,争取活着看到两个女儿出嫁,如果能够看到第三代,那就更好了。”
多年以来,高龄失独产妇的头衔一直让她备受关注,常常有人问她:
当年做出那个惊世骇俗的决定,现在后悔吗?
面对镜头,她的回答很严谨:“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三思而后行。”
盛海琳这一路走来,经历过崩溃和痛苦,也经历过重建和幸福。
曾经命运把她逼上绝路,如果没有两个小女儿,她会一辈子生活在丧女的痛苦中。
如今千帆过尽,虽然不能像别人一样安享晚年,但这种痛苦变成了辛苦和快乐的交替,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生了小女儿会不会把大女儿忘了?”有人问。
——”那怎么可能?看到两个小女儿,我就会想大女儿在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如果哪天忘了,一定是我老年痴呆了。”
几年前,盛海琳一家乔迁新居,然而在这个房子里,大女儿婷婷的影子依然无处不在。

女儿女婿都属猴,结婚前给他们买的玩偶

盛海琳翻看大女儿照片
女儿去世后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保证,“妈妈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最近几年,盛海琳很少再梦见婷婷了,但她有时看着这对双胞胎,智智长得像女儿,慧慧长得像女婿。
她越来越相信,女儿女婿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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